当《永初新政纲要》的春风吹拂过饱经沧桑的帝国大地,在万千黎庶心中点燃希望之火时,与之形成冰火两重天鲜明对比的,是朝堂之上、朱门之内、以及各级衙门深处,一部分人心中升起的刺骨寒意与难以抑制的恼怒。这道旨在强国富民的诏书,在这些人眼中,不啻于一柄寒光闪闪的手术刀,精准而残酷地切中了前朝遗留的诸多痼疾弊政,同时也无可避免地,狠狠剜向了那些长久以来依附在这些弊政之上,如同寄生虫般吮吸着帝国膏肓的既得利益集团。新政的阳光尚未普照,阴影下的抵抗已然开始滋生蔓延。
旧贵族与地方豪强:土地与人口控制权的动摇
这部分人是前朝土地兼并浪潮中的最大受益者,他们通过种种手段,积累了惊人的田产,并控制着大量的“荫户”或佃农。这些依附于他们的农民,不仅是其财富的来源,更是其影响力的根基。以往,他们拥有诸多便利:可以利用繁重的国家赋税和徭役,逼迫那些不堪重负的自耕农破产,然后以极低的价格兼并其土地;可以利用自身特权,使荫户逃避或减少本应向国家缴纳的税赋,而这些节省下来的财富,大部分流入了他们的私库;还可以通过控制这些人口,在地方上形成强大的宗族或乡党势力,甚至一定程度上架空官府。
然而,《永初新政》的颁布,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他们的舒适区上空。“轻徭薄赋”直接减少了自耕农的负担,使得他们通过税赋压力兼并土地的难度大大增加,甚至不可能。“鼓励垦荒”,尤其是“垦荒五年免赋,三年后可登记为永业田”的规定,更是给了普通百姓一条拥有自己土地的希望之路。那些原本可能因为活不下去而被迫投献土地、沦为荫户的农民,如今看到了自己当家作主、成为自耕农的曙光,谁还愿意再去忍受豪强的盘剥,仰人鼻息?这无异于在釜底抽薪,直接动摇了他们赖以生存和作威作福的根基——对土地和人口的控制权。对于他们而言,新政不是在“惠民”,而是在“夺利”,是在挖掘他们的命根子。许多世代簪缨的旧贵族和盘踞地方的豪强,在私下的密会中,对此痛心疾首,愤懑不已,视新政为“与民争利”(此民,实为他们自己)的乱政。
部分地方官吏与胥吏:灰色收入与权力寻租空间的压缩
遍布帝国各级衙门的官吏和胥吏,是旧有行政体系的实际运作细胞,其中许多人早已将手中的微小权力,异化为谋取私利的工具。苛捐杂税、摊派勒索、拖延办事、索取“常例”钱……这些不成文的规矩,构成了他们重要的,甚至是主要的收入来源。他们熟悉律法的空子,精通官僚体系的拖延之术,能够在各种流程中设置关卡,将权力变现。
新政的推行,对他们而言,不亚于一场职业灾难。“废除苛捐杂税”、“规范征收,严禁加派”,这等于直接斩断了他们一大块灰色收入的来源。“标准化流程”、“限时办结”、“超时问责”,这些来自内阁和皇帝的要求,迫使他们必须改变以往那种拖拉、敷衍、事事需“打点”才能推进的办事风格,变得高效、透明。这让他们感到浑身不自在,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以往那种利用信息不对称和程序漏洞谋取好处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了。更让他们感到前途黯淡的是,新政似乎更看重“实务能力”和“效率”,这对于许多习惯于案牍文书、精通人情世故却缺乏真才实干的官吏来说,构成了巨大的职业危机。他们对于新政的抵触,源于切身的利益损失和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
与旧商业垄断体系勾结的官员:特权与暴利时代的终结
在旧有的经济格局中,存在着大量依靠特权、官商勾结形成的商业垄断集团。他们或是把持着某些重要商品的专卖权,或是与地方官员沉瀣一气,欺行霸市,排挤竞争对手,操控物价,牟取暴利。许多官员在其中持有干股,或直接由其白手套经营,享受着源源不断的巨额分红。
新政中的“公平交易令”和“简化商税”,如同两记重拳,打在了这些官商勾结集团的命门上。“公平交易令”要求打击垄断、保护合法竞争,这直接挑战了他们的生存模式;“简化商税”则减少了官员在税收环节上下其手、与商人勾结逃税漏税的空间。他们的利润被大幅压缩,赖以维系的特权受到冲击。这些官员,往往在朝中拥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能量不容小觑。新政触动了他们的钱袋子,自然引来了强烈的怨恨和抵抗。
这些来自不同阶层、不同领域,却因共同利益受损而潜在联合的势力,如同无数条暗河,在帝国的肌体之下盘根错节地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坚韧的抵抗之网。他们深知皇帝推行新政的决心,也畏惧于锦衣卫日渐显露的锋芒,因此不敢公然跳出来反对诏书本身。但他们的抵抗,早已在诏书墨迹未干之时,便以更加隐蔽、更加曲折的方式,悄然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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