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礼看得眼热,要趁热打铁。他白衣飘飘站在鎏金丹炉前,掐诀的手势学足了张机的派头。可炉火刚起,王刑就暗自摇头——这火势看着漂亮,却像没扎稳的马步,虚浮得很。
果然,等到雪萌草入炉,马上就出了岔子。药液翻滚间泛起不正常的青黑色,荀礼急得额头冒汗,拼命催动真气压制。王刑轻轻叹了口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看见那炉中药液像匹脱缰的野马,左冲右突就是不肯就范。
“轰!”一声闷响。
黑烟还未炸开,王刑的仙元已经覆盖了丹炉,没有外泄一点。他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撮药渣搓了搓,又凑到鼻尖闻了闻,心里顿时明镜似的——雪萌草放多了三成,这哪是炼丹?分明是在配火药!
黑烟尚未散尽,张机雪白的眉梢微微一挑,目光如电般刺穿烟幕,落在荀礼颤抖的指尖上:“雪萌草减半,再试。”
他忽然转向曹深,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这位助教,姓甚名谁?”
曹深连忙躬身:“回老师,他叫王刑,大玄师境界,三个月前刚入职。虽只懂些丹药常识,做事倒是勤快。”他眼角余光扫过正在收拾药渣的老者,迟疑道:“老师为何突然问起他?”
张机抚须轻笑,袖中手指轻轻点了点丹炉边缘:“能在炸炉前出声警示,这份眼力......”话未说完,目光却已道尽深意。
曹深瞳孔骤缩,声音不自觉地提高:“难道他已踏破仙凡?”这话在寂静的丹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几个离得近的弟子纷纷侧目。
“不止。”张机摇头,白须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对丹道的理解,已至'观火知性'的境界。”说着指了指地上那滩泛着诡异蓝光的药渣,“连我都被仙火蒙了眼,他却一眼看穿凡火的局限。”
王刑正佝偻着腰收拾最后一点药灰,扫帚尖有意无意地划过那滩蓝色残渣。他嘴唇微动,声音细如蚊呐,恰好只够传入张曹二人耳中:“仙师的火候自然精妙......”条帚杆轻轻点了点发蓝的渣滓,“只是雪萌草这等娇贵物事,在凡火里就像穿绫罗的千金小姐下灶房——稍不留神就要闹脾气。”
张机眼中精光暴涨,突然抚掌大笑,在王刑的识海声如洪钟:“妙哉!老夫站在云端太久,反倒忘了人间灶火的模样!”他袖袍一振,声音虽低,但是所有同学都听得到:“王老师,课后,你我一叙。”
这话如石投水,在丹房里激起阵阵涟漪。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堂堂六品大仙师,会对一个扫地的老助教如此看重。唯有荀礼僵在原地,脸色忽青忽白,手中的雪萌草不知不觉已被捏出汁来。
荀礼终究还是炼成了三品丹药。世家子弟的底蕴在这一刻显露无遗——他调低了雪萌草的剂量,又换上了家族秘传的“青鸾火种”,炉中顿时霞光万丈。王刑站在角落,看着那枚莹润如玉的丹药在荀礼掌心滴溜溜打转,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涟漪。这就是世家的力量啊,血脉、资源、传承,像三重天堑横亘在平民修士面前。
但当他想起家中那个小院,嘴角又忍不住扬起。王匡虽然连件像样的法袍都置办不起,可那孩子眼里有光——知足常乐的豁达,吃苦耐劳的坚韧,还有专注时微微皱起的眉头,都让老父亲心头滚烫。更别提那个抓周就敢抱丹炉的小祖宗了!王刑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家书,那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孙子新悟的剑招。太学院这些金枝玉叶?给他孙儿提鞋都不配!
“王道友?”张机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百年未见的平民元仙,让这位大仙师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两人这一谈就是两个时辰,丹房外的晚霞都褪成了青灰色。当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时,张机雪白的须发间竟沾着几点丹灰——显然刚才的论道激烈得很。
曹深迎上来正要开口,却听师尊掷地有声道:“特聘教授。”四个字惊得系主任手中玉简差点落地。他偷眼打量王刑洗得发白的衣袍,那上面还沾着扫地时蹭上的炉灰。让这么个“土包子”给世家子弟授课?曹深仿佛已经听见世家的学生们的嗤笑声。
但当他目光移到王刑脸上时,忽然愣住了。老者挺直的脊背像柄出鞘的剑,眼中精光内敛如未开的刃。系主任这才惊觉——眼前人早已不是那个大玄师助教,而是踏破仙凡的元仙,也算是有了资格!至于那些“土渣味”理论……曹深望着师尊袖口未散的丹气,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这个丹药系里掺杂点人间灶火气会多点味道。
“丹药系出了个土教授”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乾阳太学院每个角落。不少学生特意绕道来丹药系,就为瞧瞧这个传说中的“土鳖教授”——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除了干净得过分,活脱脱就是个乡下私塾先生。
试听了王刑课的,大多也是咧咧嘴:“别的导师讲“天人感应”,他讲“锅灶心得”。估计跟着这样的教授,学不了什么东西。更过分的,他还在这些天骄面前夸他儿子,说他儿子的炼丹水平,他们这些太学生都比不了,骗狗呢?从文帝的时候,确实开始鼓励全民读书,也只是为了不让你们当文盲,真的以为读两天书就可以出人头地了?看你的水平就能够预见得到你儿子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