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紧张与期盼交织的网中悄然流逝,如同监狱外那条不知疲倦的小溪,表面平静,水下却暗流涌动。
洛莉的预产期像一枚不断逼近的倒计时炸弹,悬在每个人的心头,尤其是秦酒。
她几乎成了洛莉一道沉默而固执的影子,那种超出常理的关注和近乎偏执的准备,连最粗线条的莫尔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这并非简单的同伴之情,只有秦酒自己知道,那平静表象下翻涌着怎样冰冷刺骨的暗流,来自一个她无法摆脱的“前世”。
午后阳光慷慨地穿透加固铁窗上冰冷的栅栏,在牢房的水泥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斑驳光影,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缓慢飞舞。
秦酒坐在洛莉床边的矮凳上,身姿显得有些僵硬。
她微微蹙着眉,手里捏着一根细针,正与一块相对柔软的、洗得发白的旧布料搏斗。
她在缝制一件极其迷你的婴儿襁褓,针脚算不得细密,甚至有些歪斜笨拙,与她平日偶尔流露出的精明冷静截然不同。
那份异常的认真,仿佛在从事一项神圣无比的仪式。
“这里,线脚应该再收拢一针”
“不然布料边缘容易散开,会磨到孩子娇嫩的皮肤。”
洛莉半靠在床头,背后垫着柔软的枕头,声音温和地指点着。
她的手自然而轻柔地搭在浑圆高耸的肚子上,指尖偶尔能感受到里面那个小生命调皮而有力的活动,唇角便不自觉地带上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微笑。
那笑容里,有一种历经磨难后沉淀下来的宁静力量。
秦酒低低地“哦”了一声,像个受教的学生,笨拙地拆掉那几针不太合格的线脚,鼻尖微微沁出细汗。
内心OS:比悄无声息地抹掉一个行尸的脖子难多了……但这不一样,这小衣服,这第一件贴身的襁褓,必须得是我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屏息凝神,试图将那股用于握刀和投掷的精准控制力,灌注到这纤细的针尖上。
她抬起头,想问问洛莉下一步,目光却恰好落在洛莉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和光晕的侧脸上。
因为怀孕,洛莉的脸庞比以往丰腴了些,皮肤透着一种莹润的光泽,那双曾经盛满焦虑、恐惧、甚至一度陷入绝望的棕色眼眸。
此刻像是被雨水彻底洗涤过的秋日晴空,清澈、沉静,蕴含着一种近乎神性的、包容一切的母性光辉。
这光芒太耀眼,也太温暖,刺得秦酒心底某个尘封的、冰冷的角落猛地一缩,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
洛莉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一瞬间的恍惚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痛楚。
她没有立刻点破,只是静静地等秦酒笨拙地缝完那一针,才用那双仿佛能看进人灵魂深处的眼睛望着她,声音放得更轻,更柔,像羽毛拂过心尖:
“秦”
她唤她的名字,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温柔,“你好像……特别特别在意这个孩子。”
这不是一个突兀的疑问,而是一个早已在她心中盘旋许久的观察结论。
秦酒这些天来的行为——近乎偏执地搜集所有能找到的柔软布料,反复向赫谢尔和詹纳确认每一个生产细节。
甚至偷偷练习基础的止血和护理,以及此刻那缝制衣物时近乎赎罪般的专注……
这一切,早已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伙伴,甚至一个亲密朋友应有的关心范畴。
那里面掺杂着一种洛莉无法完全理解的、沉重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守护欲。
秦酒捏着针的手指猛地顿住了,针尖险些刺破指腹。
她垂下了眼睫,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试图掩盖瞬间涌上眼底的汹涌情绪。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包裹着她,她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牢房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
就在洛莉以为她不会回答,准备将这份体贴的沉默维持下去时。
秦酒用一种极轻、极缓,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又像是怕惊醒自己内心深处某个沉睡怪兽的声音,开口了:
“我妈妈…”
她顿了顿,喉咙有些发紧,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生我的时候……没能活下来。”
这句话如同一个冰冷的休止符,猛地切断了空气中流淌的温馨。
洛莉脸上的柔和笑意瞬间冻结,如同春水遇上了寒流。
她看着秦酒低垂的头颅,那纤细脆弱的脖颈仿佛不堪重负,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秦酒依旧没有抬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的指尖,仿佛那上面沾染着永远无法洗净的罪孽。
她继续说着,语调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却又早已刻入骨髓灵魂的古老悲剧:
“在我家里所有人都说,是我害死了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