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线后的思念如同无声的海啸，在死寂的表象下，持续冲击着沈聿怀理智的堤岸。那一周，他几乎未曾安眠。每一个闭眼的瞬间，都是温念初最后那双带着水汽的、受伤的眼睛，以及那个拥抱带来的、足以焚毁他所有冰冷伪装的滚烫温度。
“对不起”三个字，像耻辱的烙印，刻在他的心上。他对不起的，或许不是那个拥抱本身，而是拥抱之后，他那懦弱的退缩，是他亲手将她眼中刚刚燃起的光，再次残忍地掐灭。
他反复审视那份手写的互助协议，上面“互为医患”的字迹依旧清晰，却显得如此讽刺。从何时起，“互助”的天平早已倾斜？从何时起，他需要的，不再仅仅是一个“病友”，而是那个能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人的——温念初？
理性的堡垒在持续的内部风暴中摇摇欲坠。他翻阅伦理守则，字句冰冷；他回顾治疗笔记，记录下的每一次接触进阶，都像是通往这个必然结局的台阶。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将一切归咎于“反移情”。那份悸动，那份渴望，那份在她离开后噬骨的空虚，都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无法再用任何专业术语来粉饰。
他站在人生的悬崖边，一边是熟悉的、安全的、却冰冷彻骨的已知领域；另一边，是未知的、危险的、却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拥有她的可能。
破晓之前，是最深的黑暗，也孕育着最决绝的勇气。
周五傍晚，沈聿怀没有像往常一样留在诊所处理公务。他驱车回到了公寓，却没有开灯，只是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在他略显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上。他的手指悬在温念初的号码上方，久久未动。
这不是一个冲动的决定。这是在过去一周无数次的自我拷问、理性与情感的殊死搏斗后，残存的、唯一的念头。
他不能失去她。
不是作为医生失去一个病人。
而是作为沈聿怀，失去温念初。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劈开了他心中最后的迷雾与挣扎。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攒了二十多年的勇气一次性用尽，然后，用力按下了拨号键。
温念初蜷缩在沙发里，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她已经这样呆坐了很久，脑子里空空荡荡，唯有心脏位置那持续不断的闷痛，提醒着她还活着。
手机在身旁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那个她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名字，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空间里——沈聿怀。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让她一阵眩晕。
他打来了？
为什么？
是通知她治疗正式终止？还是……又一句迟来的、更伤人的“抱歉”？
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理智告诉她应该挂断，保护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但情感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她，按下了接听键，并将手机缓缓贴到耳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屏住呼吸，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细微的电流声和他同样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然后，沈聿怀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清晰度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每一个字都像鼓点，敲在她的心上：
“温念初。”
他又一次叫了她的全名，没有了上次的沉重，却多了一种孤注一掷的郑重。
“我在你家楼下。”
！！！
温念初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几乎是踉跄着冲到窗边，颤抖着手撩开窗帘一角。
楼下昏黄的路灯旁，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静静停泊。车旁，站着那个挺拔清隽的身影。他穿着简单的深色外套，没有打领带，微仰着头，正望着她窗口的方向。夜色模糊了他的五官，但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穿透黑暗、牢牢锁定她的目光。
他来了。
不是在咨询室。
不是在公共场合。
而是在她家楼下。在这个属于她私人领域的地方。
“……”温念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紧紧捂住话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
“我知道，我之前的退缩和那句‘对不起’，很混账。”沈聿怀的声音继续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的决绝，“我用理性的外壳囚禁了自己太久，也……伤害了你。”
他的话语顿了顿，仿佛在积攒更多的勇气。
“那个拥抱，对我而言，不是治疗失误，也不是一时冲动。”他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像是要将每个字都烙进彼此的心里，“那是我……沈聿怀，想要拥抱温念初。仅仅是，一个男人，想要拥抱他喜欢的女人。”
他喜欢的女人。
这六个字，像带着魔力，瞬间击碎了温念初周身的冰层，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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