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支敦士登，瓦杜兹。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这座以金融和宁静着称的微型国家，在阿尔卑斯山怀抱中沉睡着，只有山风偶尔掠过古老街巷，发出细微的呜咽。“圣安德烈私人珍藏库”如同一座现代化的堡垒，沉默地矗立在城市边缘的阴影里，其貌不扬的外表下，隐藏着军方级别的核心安防。
“幽灵”如同他的名字，没有实体，没有声音，只有数据流中一道精准运行的指令。他潜伏在珍藏库网络与物理世界的夹缝中，等待着那个由“圣乔治受洗日”计算出的、仅持续三分五十七秒的窗口。
苏黎世医疗中心，叶憬然站在ICU窗外。母亲孟清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药物作用下并不深沉的睡眠中，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梦境中也能感受到那份跨越国境的紧张。叶憬然的目光掠过母亲胸口随着辅助装置规律起伏的轮廓，最终定格在自己加密平板的屏幕上。那里，一个倒计时正在无声跳动。
“窗口期开启。干扰程序启动。”
“夜枭”冰冷的声音在加密频道中响起。
屏幕上，代表珍藏库核心安防系统的虚拟模型，其中代表动态密码认证的区域，悄然覆盖上了一层代表“系统维护”的绿色伪装信号。
“‘幽灵’已突破外层生物识别。进入核心通道。”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叶憬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收拢，指尖抵在平板冰冷的边缘。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听到三百公里外，那个代号“幽灵”的同伴，在绝对寂静中移动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精密工具破解最后一道机械锁时，那几乎不存在的金属啮合声。
“抵达目标保险库。发现目标物品。”
“幽灵”传回的信息简洁至极，附带一张经过处理的、避开了直接画面的环境扫描图。一个孤立的展柜，在层层防护的中心。
与此同时，上海。
苏晚没有睡。她坐在工作室的桌前，面前铺开着“圣乔治屠龙”题材的各种画作复制品和研究笔记。她的指尖划过屏幕上那幅来自冬宫博物馆的参考画作，停留在圣乔治盾牌上那些繁复古老的纹样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让她心跳加速。她不知道千里之外的行动已经展开，但她知道，答案或许就隐藏在这些被历史尘埃覆盖的线条里。
列支敦士登。
“获取目标物品。开始撤离。”
“幽灵”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频道里隐约传来他比平时稍快半拍的呼吸声，显示着行动并非全无风险。
也就在“幽灵”确认获取圣像画，开始按预定路线撤离的同一瞬间——
ICU内，孟清如的心电监护仪上，代表心率的那条曲线，在一个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波动后，忽然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坚定的趋势，开始向上攀升！虽然依旧远低于正常水平，但那持续向上的箭头，和随之逐渐变得稍有力道的呼吸，让值守的护士立刻注意到了变化。
“叶先生，”护士通过内部通话器，声音带着一丝惊喜，“孟女士的心功能和自主呼吸似乎在好转！”
叶憬然猛地转头，看向病房内。屏幕上那条原本微弱起伏的曲线，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顽强的姿态，试图挣脱机械的束缚，找回属于自己的节奏。与他平板屏幕上，那代表“幽灵”已安全撤离核心区域、正在穿越最后一道外围防线的绿色信号，形成了某种跨越空间的、无声的共振。
仿佛母亲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感应到了远方夺回的希望之火，也随之开始重新燃烧。
“‘幽灵’安全。物品已转移至预备点。”
“夜枭”的最终确认传来。
行动，成功了。
叶憬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憋在胸腔里许久的浊气，终于缓缓吐出。他额角那道与“毒蛇”搏杀留下的伤口，似乎也随着这口气，隐隐传来一阵代表终结的刺痛。
他拿起加密电话。这一次，他同时拨通了两个号码。
一个通向上海，苏晚几乎瞬间接起。
“晚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鏖战后的沙哑，却前所未有地清晰，“东西，拿到了。”
电话那头，是苏晚长久的、如释重负的沉默，然后，他听到了她极力压抑的、带着哽咽的呼吸声。
另一个信息，他发给了依旧在列支敦士登等待指令的“夜枭”：
“启动‘涅盘’计划第一步。将圣像画高精度扫描件，分三段，匿名发送至这三个欧洲调查记者与金融监管机构的加密投递箱。附注关键词：伊万诺夫，列支敦士登，黑金，圣乔治。”
他不需要立刻抛出所有底牌。他要先让舆论和监管的探照灯，精准地打在伊万诺夫那片最肮脏的阴影之上。让那幅承载着秘密的圣像，自己去敲响敌人的丧钟。
做完这一切，叶憬然重新将目光投向ICU内。
孟清如似乎感应到了儿子心境的变化，她缓缓睁开眼，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浑浊，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清澈的平静，与他对视。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仿佛想抬起手，却又无力地落下。
叶憬然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手，隔着冰冷的玻璃，极其缓慢地，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
圣像无言，却即将掀起滔天巨浪。
母亲无言，但冰封的关系已裂开第一道春痕。
远方的苏晚，握紧了手中的炭笔，她知道，解读这最终秘密的接力棒，已经传到了她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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