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镇的清晨,总是比其他地方来得更喧嚣一些。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声响、赶早市小贩的吆喝、骡马不耐烦的响鼻、以及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又散去的旅人脚步声,共同交织成一副充满烟火气却又暗流涌动的边镇图景。
镇东头,“听雨轩”茶楼临河而建,两层小楼,飞檐翘角,看上去有几分雅致。这里是南来北往的文人墨客、行商坐贾稍作歇息、交换消息的所在,也是镇上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之一。
二楼靠窗的一个僻静位置,坐着一个身着粗布衣裙、头戴同色方巾的年轻女子。她面前的桌上只放着一壶最普通的粗茶,两碟干果,以及一卷半旧的《山川志异》。她似乎看得极为入神,对楼下的喧嚣充耳不闻,只是偶尔才会端起茶杯,浅浅啜饮一口,目光却从未真正离开书页。
这便是易容改扮后的林若雪,化名“林寒”。
她在此已盘桓数日。白日里,她大多会来这“听雨轩”坐上小半个时辰,看似读书,实则是在这纷杂的信息海洋中,捕捉那些可能有用的只言片语。夜晚,则依旧如同暗夜幽灵,探查着镇上的镖局、车马行以及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宅院。
京城“天启”近在咫尺,但越是接近风暴中心,越需谨慎。她像是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或者,寻找到通往猎物巢穴的正确路径。
几日下来,收获甚微。听到的多是些商路行情、江湖传闻、或者对北边“流匪”之事的隐晦担忧,却再未听到有关“四海镖局”那趟神秘镖物的后续,也没有捕捉到任何关于幽冥阁或者暗影卫的明确信息。
那个在雨夜袭击她的黑袍面具人,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未出现。但这并未让林若雪感到轻松,反而更加警惕。她知道,那或许意味着对方正在酝酿着更周密、更致命的行动。
今日的茶楼,似乎比往日更热闹一些。多了几张生面孔,看衣着气度,不像是寻常商旅,倒像是些远道而来的文人清客,或是某些府邸的门人清客。他们低声交谈着,话题似乎围绕着京城里的某些人物。
林若雪的心神稍稍从书卷上移开,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细微的石子,感知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去,捕捉着邻桌的对话。
“……此番‘鹿鸣宴’,听说昭南郡王又递了折子,直言国朝积弊,触怒了不少人啊……”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文士压低声音道。
“慎言,张兄。”他对面的一个微胖老者连忙示意他低声,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此地虽非京城,但也需谨言慎行。”
那被称为“张兄”的文士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但声音还是下意识地又压低了几分:“怕什么?郡王殿下所言,哪一句不是为国为民?整顿吏治,削减那些蠹虫般的勋贵特权,充实边军粮饷……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只可惜……唉,忠言逆耳啊!”
微胖老者叹了口气:“郡王殿下确是贤王,心系黎民,颇有古仁人之风。只可惜……性子太过刚直,又无母族强援,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难免势单力薄。此次上书,怕是又要被申斥,闲置府中了。”
“闲置也好!”另一桌一个一直沉默听着、面容清癯的灰衣人忽然插话,语气带着几分愤懑,“总好过像前御史大夫周大人那般,不明不白地暴毙家中!据说死状极惨,浑身经脉……呃……”他似乎意识到失言,猛地刹住话头,端起茶杯掩饰般地喝了一口。
前御史大夫?暴毙?林若雪的心微微一动。她记得师父清虚子偶尔提及朝堂人物时,似乎提到过这位周御史,以刚正不阿着称,数年前主持清查漕运、盐铁贪墨大案,震动朝野,后来却突然称病辞官,不久后便传出死讯……当时只以为是积劳成疾,难道另有隐情?
“周大人……”那微胖老者脸上露出惋惜和一丝恐惧,连连摆手,“莫谈此事,莫谈此事……喝茶,喝茶……”
话题似乎就此打住,那几人开始聊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
但“昭南郡王”这个名字,却如同投入林若雪心湖的一颗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一位因直言进谏而被闲置、却颇得清流赞誉的年轻郡王……一位数年前调查贪墨案却暴毙身亡的御史大夫……
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那位周御史的死,是否与他调查的案件有关?而他的死状……“浑身经脉”如何?那灰衣人虽未说完,但结合他之前的愤懑和恐惧,以及微胖老者的打断,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非正常的死亡方式,比如……武功高手所为?
幽冥阁?暗影卫?
林若雪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如果周御史之死真是灭口,那说明他查到的东西,触及了某个庞大利益集团或者阴谋核心的核心利益。而这位敢于继续抨击积弊、触碰勋贵利益的昭南郡王,是否也身处险境?他是否……知道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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