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透,平安屯的土路上就响起了踢踏的胶鞋声。
马主任裹着蓝卡其布中山装,领口的铜纽扣扣得死紧,身后跟着公社监察员老周——个瘦高个戴眼镜的,手里攥着个黑皮笔记本,再后面俩民兵扛着红缨枪,枪头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杨靖家到了。带路的小民兵用枪托戳了戳篱笆门。
马主任的牛皮鞋尖地顶上门板,一声,门轴发出破风箱似的呻吟。
她扯着嗓子喊:杨靖!
公社查账!
杨靖正蹲在院角往瓦罐里装盐粒,听见动静手一抖,盐撒了半鞋。
他抬头时故意瞪圆眼睛,活像被吓着的兔子:马主任?
您这大早的,咋还带枪了?
少装糊涂!马主任把公文包往石桌上一摔,锁扣弹起来磕出个白印子,有人举报你私藏国家物资。
今儿不查个底儿掉,我马桂芳的姓倒过来写!她转头冲民兵一挥手,去!
把地窖给我掀开!
俩民兵扑向院东头的地窖口,铁锨铲开浮土,掀开木板时带起股霉味。
马主任抄起手电筒往里照——空荡荡的窖壁上只挂着几串干辣椒,墙角堆着半袋苞米渣子,连块肥皂都没见着。
她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正要发作,光束突然扫过窖底最暗的角落。
那是啥?老周凑过来,镜片上蒙着层雾气。
马主任的手电筒光定住了——几摞麻袋歪在墙根,最上面那只麻袋上赫然贴着张红封条,百货站·牙膏·50筒的字迹被印得方方正正。
封条边缘卷着毛边,像是被人粗暴撕开的,旁边还滚着两筒牙膏,铝皮在手电光下泛着贼亮的白。
好啊杨靖!马主任的指甲掐进手电筒壳,这是供销系统专用封条!
你私藏国家物资,还撕毁封条!她转身拽住老周的袖子,老周你看,这就是证据!
投机倒把的现行!
杨靖蹲在门槛上,手指蹭了蹭鼻尖——昨晚蹭的土还在,他憋着笑,活像个被抓包的小媳妇:马主任,这地窖我天天开,真没见过这麻袋啊。
老周蹲下去摸封条,指尖刚碰到红印子,突然响起个发颤的声音:姨......
众人转头——小李子缩在篱笆门边,白汗衫下摆还沾着草屑,嘴唇哆嗦得像抽风的筛子。
他踉跄两步跪在地上,脑门差点磕着马主任的皮鞋尖:是我......是我偷拿的货。
你疯了?马主任的脸瞬间白得像灶台上的碱面。
小李子哭丧着脸,手指抠着泥地:前儿我看仓库里牙膏堆成山,想着拿几筒去外屯换鸡蛋......可昨儿夜里我越想越怕,就偷偷把货送回杨靖这儿了。
封条是我撕的,我想着重新贴一张能蒙混过去......他抬头时,眼尾挂着两滴泪,姨,我错了,我不该给您丢脸......
老周的眼镜地滑到鼻尖。
他盯着小李子,又盯着封条上马桂芳三个字的签收章——那是马主任的私印,平时盖在入库单上的。马主任,这封条是你们供销社的?
我......马主任的舌头突然打了结。
她想骂小李子蠢货,可老周的笔记本已经翻开了,笔尖悬在责任人那一栏。
好啊!大脚婶不知道啥时候挤到人群前头,花围裙甩得生风,合着我们排三天队买不着牙膏,是你们自家人把货截胡了!
我家柱子媳妇坐月子,想买块肥皂都得求爷爷告奶奶,敢情都进了你们自家人腰包!
老账房柱着枣木拐杖挤进来,怀里还抱着本蓝布包边的账本:我这儿记着代购点每笔账呢。
鸡蛋换火柴,土豆换盐巴,都有村民按的红手印。
倒是供销社......他翻到某一页,上个月十五号领的五十筒牙膏,到今儿才发了十二筒,剩下的都去哪儿了?
张大山叼着旱烟袋从人缝里钻出来,烟锅子在鞋底磕得响:马主任,这代购点是咱们屯二十户联名写的申请。
杨靖帮着买盐打油,省得大伙儿跑二十里地去镇里。
您要查他,先得问问咱们屯的老少爷们答不答应。他把烟袋往地上一杵,老周同志,要不您跟我去队部,我让文书把联名信给您瞧瞧?
马主任的嘴唇哆嗦着,突然地甩了小李子一个耳光。
小李子捂着脸蜷成虾米,她却不敢再骂,只狠狠瞪了杨靖一眼,抓起公文包就走。
经过篱笆门时,她的中山装下摆挂住了刺梅枝,一声扯出道口子,惹得围观的妇女们笑出声。
杨靖站在院中央,看着马主任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这才摸了摸裤兜——系统面板在发烫,口碑值100/100的数字跳得他心尖发颤。的一声,新提示浮出来:【商誉积累】满额,解锁信用兑换——可预支500积分,还款方式:口碑抵扣。
他抬头时,王念慈正站在堂屋门口,手里攥着半块红粉笔,见他看过来,便在门框上歪歪扭扭写了行字:平安代购,为民所用。字迹被晨露浸得发晕,倒像朵开在木头上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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