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寒推开帐帘走了进去。
军议大帐里灯火通明,铁辕侯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支炭笔,在沙盘边缘画了一道线。几名将领围在四周,低声议论着什么。空气里有股火油味,是从灯芯上飘出来的。
他脚步有点虚,左臂的旧伤一直在抽。但他没停,一直走到沙盘前才站定。
铁辕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炭笔放下,点了点头。
“你来了。”
叶天寒点头:“回来了。”
底下有人咳嗽了一声。那个面皮瘦长、唇薄如刀的监军官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在沙盘另一侧。他盯着叶天寒的脸,像是要看穿什么。
“叶火长刚从后山回来?听说去了冰潭,还差点没上来。”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楚,“死牢里爬出来的命,果然硬。”
周围没人接话。
叶天寒没看他,只低头看着沙盘。鹰嘴崖的地形被堆成了小山,上面插着几面红旗,代表敌军据点。他伸手摸了下沙盘边缘,指尖沾了点灰。
“你这身衣服还没换?”那人又开口,“湿的?看来是真没缓过来。这种天气,带兵打仗可不是逞强的事。”
叶天寒终于抬眼。
“你要说什么?”
“我说你没资格进这个帐。”那人冷笑,“鹰嘴崖一战关系北境防线,统帅敢死队的人,得是正经出身、有战功、有资历的老将。你算什么?一个伙夫营提上来的杂役,死牢里杀过人就能当先锋?”
铁辕侯皱眉,刚要开口,却被叶天寒拦住。
“你说完了?”
“怎么,还想动手?”那人往后退了半步,语气更尖,“上次你在营前勒人脖子,是因为有人质疑你和血河宗勾结。这次呢?我问的是规矩!是你配不配站在这里!”
叶天寒没动。
他慢慢解下腰间的断刀,放在沙盘边上。刀身有一道裂痕,横贯中间。他用右手握住刀柄,猛然向下刺去。
“咚”一声闷响。
断刀直直插入沙盘中央的鹰嘴崖模型,刀尖扎进土里三寸深,离那人的手指只有半寸。
帐内一下子静了。
那人脸色变了,猛地缩手。
叶天寒看着他:“你说我不配带队?”
“你——”
“那你带队。”叶天寒打断他,“正面强攻,由你指挥。我不管你怎么打,我要断后。”
所有人都愣住了。
铁辕侯眯起眼。
叶天寒继续说:“你要是能拿下鹰嘴崖,我替你扛尸体。你要是败了,我带着人给你收尾。死的算我的,活的归你。”
那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你怕死?”叶天寒问。
“我不是怕!我是讲军规!”
“军规里写谁出身高贵就能打胜仗?”叶天寒声音不高,“陈虎脸上那道疤,是在烽燧台烧了七锅热油泼出来的。赵海昌水师那次翻船,他在水底拖了六个兄弟上来。你呢?你在南境喝了多少年茶,写了多少份奏折,就觉得自己懂打仗?”
那人脸色发青。
“你这是污蔑!”
“我没污蔑。”叶天寒伸手拍了下沙盘,“你现在站的地方,是我拿命换来的地。你说我不配?行。那你来带队,我断后。咱们看看,到底是谁不配。”
帐内一片寂静。
铁辕侯忽然笑了。
他站起来,走到沙盘前,一手按在断刀刀背上,用力一压。刀身又沉下半寸,沙土崩开一圈细纹。
“好!”他大声说,“就这么定了!”
所有人抬头看他。
“昭武伯那边派你来监督军务,我不拦。但这一战,我说了算。”铁辕侯环视一圈,“叶天寒,敢死队断后主将,即刻整编!其他人听令调配,半个时辰内报到!”
没人反对。
那个监军官站在原地,拳头攥得发抖。他想再说什么,可看到沙盘上那把插得极深的断刀,终究没开口。他转身走向角落,和其他几个南境将领聚在一起,低声说话。
叶天寒没再看他们。
他把断刀拔出来,甩掉刀上的沙土,重新挂回腰间。动作有些慢,肩膀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没表现出来。
铁辕侯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真没事了?”
“能走能站,能杀人。”叶天寒说,“够了。”
“你知道他们不会罢休。”铁辕侯压低声音,“刚才那人回去就会传信,昭武伯那边马上会有动作。”
“让他们动。”叶天寒看向沙盘,“我只要一个命令:断后。”
铁辕侯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出声:“你还真是个疯子。别人都抢着当前锋争功,你偏要垫后送死。”
“前锋死了,仗还能打。”叶天寒说,“断后的人要是跑了,全军就得崩。”
铁辕侯点点头,不再多说。他转头开始点将,一个个名字报出去,兵力分配迅速展开。
叶天寒站在沙盘边,听着命令一条条下达。他时不时插一句,指出某处地形不适合埋伏,或者某支队伍行进路线太靠外容易暴露。铁辕侯都听了,还改了两处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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