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者号”驶进“彼岸港”泊位的时候,整个港口静得吓人。
没有迎接凯旋的灯光,没有围上来的地勤人员,连例行的导航通讯都简直到了极致。港口指挥部像是被某种无声的情绪传染了,就只在飞船入港时发了句确认:“引导信标已锁定,欢迎回家。”可这“回家”两个字,听着一点都不暖,反倒满是说不出的沉重,甚至有点讽刺——家,到底在哪儿呢?
再看飞船本身,庞大的舰体上全是触目惊心的伤。这不是炮火或者撞击弄出来的凹痕,是更诡异、更根本的损伤:一大片一大片的涂层像被无形的手擦掉了,露出下面暗淡的金属原色;有些地方的装甲变得怪里怪气,要么是结晶化,要么是像熔了又突然冻住似的,看着就知道经历过不一般的事;最让人心里发毛的是左翼引擎舱附近,那片区域的空间读数到现在还歪歪扭扭的,像块展不平的布褶,时时刻刻提醒着所有人,他们刚从多可怕的地方回来。
泊位周围的隔离屏障早就升起来了,闪着代表最高生物和物理风险等级的红光。一队穿着全封闭防护服的人,像幽灵似的,等飞船完全停稳了才慢慢靠过来——是检疫和工程人员,他们手里拿着设备,开始做外部扫描和消毒。整个过程安静得过分,只有设备嗡嗡的轻响,还有脚步声在空旷的码头上荡来荡去。
舰桥里的灯被调到最暗,勉强能照亮一张张没血色的脸。没人说话,没人动弹,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所有人都还陷在一种不真实的剥离感里,好像一部分灵魂永远留在了那个不停崩坏的法则迷宫里,留在了把陈凯彻底抹掉的那片“空无”里。
顾北辰慢慢从指挥椅上站起来,动作有点僵,每块肌肉都像在扛着无形的重量。他扫过自己的船员,自己的战友,目光从一双双空洞、疲惫,或者强忍着悲痛的眼睛上划过。他想说点什么,比如“我们回来了”“任务完成了”,哪怕是“大家辛苦了”也行。可话到了喉咙口,就跟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在陈凯的牺牲面前,任何字眼都太轻了,轻得像种亵渎。
最后,他深吸了口气——那口气带着循环系统过滤后的冰冷金属味,然后沉声下达了返航后的第一个命令:“所有人按最高检疫规程,依次离舰。去做全面医疗检查和精神评估。没命令,不许跟外界有任何通讯。”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指挥官特有的强制力,把这艘船上快散掉的魂,暂时又拢到了一起。
沉默的离舰与异常的检查
离舰的时候还是一样静。
队员们排着队,从专用的消毒气密通道走出去,往港口另一边早就准备好的隔离医疗区走。没人说话,偶尔眼神碰到一起,也会赶紧移开——那眼神里装了太多说不出口的东西:有恐惧,有悲伤,还有点劫后余生却没法庆幸的负罪感。
林浩是第一批做检查的。他躺在冰冷的医疗扫描床上,任由各种射线和探头在身上扫来扫去。医生盯着屏幕上复杂的神经活动图谱,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林博士,你大脑额叶和颞叶区域活动异常,海马体还有点被抑制的迹象……”医生琢磨着怎么说才合适,“这种模式很少见,像是……经历了远超承受能力的信息冲击,而且……还有外力强行梳理过的痕迹。”
林浩闭上眼,脑子里又闪过那些画面:立方体的恒星、高维引力波的交响,还有法则诞生又湮灭的样子——绚烂,却也恐怖。“是信息过载,”他说得很简单,不想多提细节,“我们接触了‘刻痕’的核心。”那哪儿是普通信息啊,是法则的洪流,能把人格冲散、解构的力量。要不是陈凯替他们扛了最致命的部分,他们恐怕也回不来了。
另一个检查室里,阿杰的情况更让医疗组担心。常规身体检查时他反应很慢,可等医疗人员想用舒缓的神经电波帮他放松时,他突然蜷了起来,脸上露出特别厌恶又痛苦的表情。
“别……别弄了……”他声音特别轻,带着恳求,“那感觉不对……是‘空无’的味道……”
医疗人员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只有阿杰自己清楚,他现在对任何“秩序”干预都特别敏感。他的感知好像在迷宫里被彻底改变了,能清楚“尝”到物质世界背后那片冰冷、混沌的底子。陈凯被抹除时那片绝对的“虚无”,像个烙印,深深烧在了他的灵魂里。
顾北辰没去医疗区,他直接去了港口指挥中心,要给等在那儿的伊莎贝尔和几位地球联合高层做初步汇报。
简报室里的灯惨白惨白的。顾北辰站在全息星图前,背挺得笔直,可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散不去的疲惫,还是暴露了他的状态。他尽量用冷静、客观的语气,讲他们在第二个节点里的遭遇——法则迷宫是什么样的,“虚无吞噬者”是怎么回事,“刻痕”核心其实是个动态宇宙模型,还有怎么拿到第二段公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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