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禹被砸得一愣,看到帛卷上清晰的记录,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慌乱,但骄纵之气未减:“父亲言重了!不过几个贱民,一个老奴…霍家如今…”
“霍家如今怎样?!”霍光猛地打断他,眼神凌厉如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锥心刺骨的痛楚,“霍家如今权势熏天,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你忘了上官桀是怎么死的?!你忘了桑弘羊的头颅还在东市旗杆上挂着吗?!前车之鉴,血淋淋就在眼前!你们…你们是嫌我霍家死得不够快吗?!”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
霍禹被父亲的怒吼和那血淋淋的警告震住了,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霍山更是吓得脸色煞白,连连磕头:“伯父息怒!侄儿知错了!侄儿再也不敢了!那地…那地侄儿立刻退还给田家!加倍赔偿!求伯父开恩!”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霍光的妻子霍显,显然是听到了动静,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她一眼看到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儿子和侄子,又看到丈夫那铁青的脸和满案的狼藉,顿时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哎呀!这是做什么呀!光哥!消消气!消消气!孩子们年轻不懂事,犯了点小错,教训几句就是了,何至于动这么大的肝火!看把禹儿吓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霍禹身边,心疼地用帕子去擦儿子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同时用身体隐隐护住霍禹,对着霍光嗔怪道。
“小错?!”霍光看着妻子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短模样,怒火更炽,“妇人之见!你可知他们闯下了多大的祸事?!西市踏民,强占田产,当街辱官!桩桩件件,都足以让御史言官弹劾如山!让天下人戳我霍家的脊梁骨!你还要护着他们?!”
霍显被丈夫的厉声呵斥吓了一跳,但护犊心切,依旧强辩道:“什么天大的祸事!不就是伤了个卖梨的老头,占了点田,和一个老奴起了冲突吗?多大点事!值得你这样喊打喊杀的?霍家如今什么地位?还用怕那些穷酸御史嚼舌根?再说了,”她压低声音,带着市侩的精明,“真闹大了,丢的还不是咱们霍家的脸面?家丑不可外扬啊光哥!你把他们打坏了,关起来,外人知道了,不是更看咱们霍家的笑话?让那些对头看热闹?”
“家丑不可外扬?”霍光看着妻子那刻薄而短视的脸,听着她轻描淡写地将强取豪夺、侮辱大臣说成“小事”,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夹杂着怒火涌上心头。他指着霍禹和霍山,声音因极致的压抑而变得异常冰冷:“好一个家丑不可外扬!那你们就给我听好了!从今日起,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府门半步!霍禹,你的车骑将军印信,暂时由杜延年保管!霍山,你名下所有新占的田产铺面,即刻退还原主,双倍赔偿!若再有下次…” 霍光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两人,“休怪我家法无情!”
“父亲!”
“伯父!”
霍禹和霍山惊愕抬头。
“光哥!你…”霍显也急了。
“都给我滚出去!”霍光猛地一挥袖袍,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们。那背影,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异常疲惫而沉重。愤怒的火焰被强行压下,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忧虑与无力。他知道,这所谓的“惩罚”,不过是掩耳盗铃。霍显的哭闹纠缠,霍禹眼中那未消的怨怼与不服,都预示着这只是暂时的平息。霍氏这辆失控的马车,在贪婪与骄纵的驱使下,正沿着那覆灭的旧辙,隆隆前行。而他这个手握缰绳的父亲,却悲哀地发现,那缰绳,似乎已无法勒住这狂奔的势头。书案上那摊泼洒的墨迹,如同一个巨大的、不祥的污点,浸染着奏牍,也浸染着他此刻沉重如铁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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