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皇上驾到”,像一柄无形的巨锤,轰然砸碎了我晚晴轩死一样的寂静。
哐当!
小桃手里的瓷碗脱手飞出,在冰冷的地面上,摔成了一地惨白的碎片。
我僵在原地,嘴里那块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肘子肉,瞬间变得和石头一样,又冷又硬,不上不下地卡在我的喉咙里。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停转了。
皇上?
他来这里做什么?
我这破院子,十年了,别说皇上,连只肥点的耗子都嫌弃。
他怎么会来?
贤妃。
一定是贤妃去告状了。
那个女人,她嫌当场弄死我太便宜我,她要让皇帝亲自来定我的罪。
杀鸡儆猴。
我,就是那只马上要被当着全后宫的面,砍掉脑袋的鸡。
我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地发抖,从指尖,到牙齿,都在疯狂地打颤。
院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无数的火把瞬间涌了进来,那刺目的光亮,将我这黑漆漆的小院照得亮如白昼。
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一队队的太监、宫女,穿着我只在远处见过的、整齐的制服,悄无声息地涌入,迅速站满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全都低着头,没人说话,没人发出一丝多余的动静。
那种沉默,比任何叫嚣都更让人恐惧。
空气,一瞬间被抽干了。
我感觉自己的肺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无法呼吸。
紧接着,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踏进了我的院门。
我看不清他的脸。
在跳动的火光下,那身龙袍上的金线,像一条条燃烧的火蛇,刺得我眼睛生疼。
他停在了院子中央。
我的心脏,也跟着停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审判的时刻,到了。
我居然还在奢望能活到明天。
我居然还想着吃完这顿酱肘子。
酱肘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中了我的脑子。
他闻到了!
他一定是闻到了我酱肘子的味道!
我这晚晴轩,偏僻得连鬼都不愿意来,除了这霸道的肉香味,还有什么能把皇帝给引过来?
我真是蠢。
我怎么就忘了,这宫里最好的东西,都应该是属于皇帝的。
我一个小小的七品贵人,竟然敢在自己的宫里,偷偷炖肘子吃。
这在皇帝眼里,是什么?
是僭越!
是目无君上!
这罪名,比冲撞贤妃还要大!
我完了。
我这次死定了。
我绝望地看了一眼桌上那只还剩大半的肘子。
我后悔了。
我后悔刚才为什么还要跟小桃分着吃。
我应该一个人把它全吃完的。
现在,它成了我的催命符,成了我罪证。
那个男人,那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开始在我的院子里踱步。
他走得很慢。
他的靴子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他看了一眼我那脱了墙皮的院墙。
这是在评估我这罪人的居住环境有多差吗?
他又看了一眼角落里,我那简陋的小厨房。
火光从门缝里透出来,灶膛里还有没熄灭的火。
他停住了。
他朝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他在找!
他在找我罪证的源头!
我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站不住。
小桃已经彻底傻了,她跪在地上,浑身软得像一滩泥,连哭都忘了。
终于,那个男人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隔着昏黄的火光,我感觉那道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刀子,要把我从里到外,剖析得干干净净。
我彻底崩溃了。
他要开口了。
他要宣判我的死刑了。
“林贵人何在?”
王德海尖细却冰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声,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腿一软,膝盖再也支撑不住我的身体。
眼前一黑。
整个人,直挺挺地朝着地上倒去。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这顿酱肘子,终究还是成了我的断头饭。
……
我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
耳边乱糟糟的。
有小桃带着哭腔的尖叫:“主子!主子您醒醒啊!”
有男人惊慌失措的低呼:“快!快传太医!”
还有许多陌生的脚步声,在我身边来来回回地跑动。
我被人七手八脚地扶了起来。
一只冰冷的手,探上了我的额头。
那只手很大,很干燥,带着一种常年握笔的薄茧,还有一股淡淡的墨香。
这味道……
我努力想睁开眼,可眼皮重得像坠了铅。
“皇上,林主子这怕是……惊着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头顶怯生生地响起。
是王德海。
他在跟皇帝说话。
我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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