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盘膝坐在花海中央,双掌交叠置于腹前。那朵发光的静魂花就在他掌心下方寸许之处,寒意顺着指尖一路攀上肩头,像是有根细线在往他骨头里钻。
他没有缩手。
刚才那句“你来了”,还在耳中回荡。不是声音,是感觉,仿佛有人等了他很久,就为了说这三个字。
他闭上眼,呼吸放慢,意识一点点沉下去。
丹田之内,三股力量早已乱作一团。金色佛息如残灯将熄,忽明忽暗;青色道韵原本流转有序,此刻却像被什么撕扯着,断断续续;唯有那团黑火,越燃越旺,几乎要冲破经脉束缚。
他早知道这一天会来。
当年在鬼王宗执掌噬魂棒时,魔气入体,靠的是意志压制;后来归隐大竹峰,与雪琪相伴十年,戾气渐消,以为就此安稳。可碧瑶冰棺失踪那一夜,他再度出手,封印裂开,混沌之力便再难彻底镇压。
如今,它醒了。
而且,不再只是力量。
一道黑影从那团火焰中走出,踏着翻滚的焰浪而来。黑袍猎猎,手持长棒,眉目与他一般无二,只是眼神冷得能冻住血。
“你还记得我吗?”那影子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还是说,你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张小凡没睁眼,只在识海中低声道:“你是我的心魔。”
“心魔?”那影子冷笑,“我是你活下来的凭据。没有我,你在滴血洞就被万蝠啃成白骨;没有我,你在狐岐山早死在正道围杀之下;没有我,陆雪琪现在早就成了别人的剑下亡魂!”
话音未落,四周景象骤变。
他看见雪琪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半截断剑,天琊神剑脱手飞出,砸进泥里。她抬手想抓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
那是幻象。
可痛感真实。
他喉咙一紧,差点呕出血来。
“别信……那个名字。”她在昏迷中说过的这句话,忽然又响了起来。
鬼厉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颤抖的身体:“你看,你连救她的本事都没有。每次都是她替你挡灾,而你呢?只能抱着她哭,像个废物。”
“我不是你。”张小凡咬牙,额头青筋暴起,“我不靠杀戮活着。”
“那你靠什么?”鬼厉逼近一步,“靠忏悔?靠念经?靠每天对着碧瑶的牌位磕头?你以为你放下屠刀就能成佛?你根本不敢面对——你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小和尚了!”
识海剧烈震荡。
佛息猛地一颤,一朵金莲自心口绽开,光芒洒落。
一个苍老的身影缓缓浮现,灰衣僧人,面容慈和,正是普智。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张小凡,目光如水。
鬼厉嗤笑一声:“装模作样。你拜了一辈子佛,结果呢?满门被灭,你也死了。你的慈悲救不了任何人。”
普智依旧不动,只抬起一只手,轻轻按在张小凡肩上。
那一瞬,张小凡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心脉。
不是力量,是安宁。
就像小时候躲在庙檐下避雨,听见钟声响起的那种安心。
“师父……”他喃喃。
“孩子。”普智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你不必非得是过去的谁。也不必为将来背负一切。你现在,就够了。”
鬼厉怒吼:“住口!他欠下的债还没还清!碧瑶死了!是他害的!他不配谈什么安宁!”
张小凡猛地睁开眼。
“够了!”他低喝,“碧瑶的事……是我一辈子的痛。但我不可能用余生去赎罪。我要守护的人,不止一个。”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劈开了识海中的阴霾。
鬼厉瞪着他,眼中戾气翻涌:“你说守护?那你告诉我,如果再有一次选择——是救碧瑶,还是救陆雪琪?你敢答吗?”
空气凝固。
远处,风掠过花丛,银瓣轻摇。
张小凡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没有资格选。她们都不该死。但如果非要我在活着的时候做决定……我会护住眼前这个人。”
“可你心里明明更疼碧瑶!”鬼厉咆哮,“你每晚梦见她,你藏在屋角的旧衣,你偷偷烧的纸钱!你骗得了天下人,骗不了你自己!”
张小凡低头,看见自己左手泛起淡淡金光,右手皮肤下隐隐浮现出黑色纹路。佛与魔,在他体内对峙。
他忽然笑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忘不了她。可我也清楚,雪琪一直在我身边。她从没问我‘你心里有没有别人’,也从没逼我忘记过去。她只是站在我身后,一次又一次,替我挡住那些我想挡却挡不住的东西。”
他抬头,直视鬼厉双眼:“所以,就算我心中有愧,有痛,有割舍不下的执念……我也不能让她再倒下一次。”
话音落下,胸口忽然一热。
不是幻觉。
是温度。
他想起半个时辰前,他曾紧紧握着陆雪琪的手。那时她昏睡不醒,指尖冰凉,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而现在,那点温热竟还残留在掌心,像是一缕不肯散去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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