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屯的风,吹得井口那层半透明黏膜微微颤动。张小凡站在井边,袖中陶罐已空,只剩指尖残留一丝滑腻的绿痕。他没再看它,只是将手收回,握紧了噬魂棒。
这村子太静了。没有鸟叫,没有虫鸣,连风吹过枯草的声音都像是被什么吸走了。脚下的泥土软得不自然,每踏一步,便渗出些许腥气扑鼻的青绿水珠,像是大地在流脓。
他知道这是陷阱。
可文敏躺在竹床上,脉息如游丝;三镇百姓魂魄被困,哭声传不出轮回盘;而那朵干枯的伤心花,裂开的缝隙里爬出的绿丝,分明是在认他——认他的气息,他的血,他体内流转的混沌之力。
他不能等。
噬魂棒轻点地面,一缕金光自棒身游走而出,贴着地表蔓延。那是佛门真言所化的探路之法,不伤阴邪,却能照见隐匿。金光如蛇行,在泥地上蜿蜒前行,忽而剧烈震颤,猛地拐向井口。
地下有东西在动。不止是毒,还有阵法的脉络,像活物的经络一般搏动。
张小凡抬头,望向那口被黏膜封死的老井。膜面起伏,仿佛有呼吸。他不再犹豫,抬手凝聚混沌之力于掌心,一掌拍下!
轰然一声闷响,黏膜炸裂,黑雾喷涌而出。他纵身跃入,身影瞬间没入黑暗。
井底无水。
双脚落地时,脚下不是湿泥,而是坚硬冰冷的石板。四周漆黑一片,可就在他站稳刹那,景象骤变——
残垣断壁,焦木横陈,血迹斑斑的瓦砾堆中,躺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陆雪琪。
她仰面倒在地上,白衣染血,胸口插着一柄剑。那不是天琊,也不是他见过的任何兵刃,却让他心头狠狠一抽。他冲上前去,跪倒在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没有。
“雪琪!”他低吼。
她忽然睁眼,瞳孔却是空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嘴角缓缓扬起,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却不似她平日清冷语调:“你来晚了。每一次,你都来晚。”
张小凡浑身一僵。
幻象?
他还未反应,眼前场景再次扭曲。废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竹峰后山的竹林。火光冲天,张念瑶悬在半空,周身缠绕幽绿鬼火,小小身子不断抽搐,哭喊声撕心裂肺:“爹!救我!我好疼!”
“平儿!”他猛冲过去,可脚步刚动,地面裂开,无数枯手伸出,死死抓住他的脚踝。他挣扎,怒吼,混沌之力狂涌而出,震碎那些手臂,可再抬头时,儿子的身影已经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不——!”
他双目赤红,噬魂棒不受控制地抬起,直指自己心口。体内真气逆冲,五脏如焚,喉头一甜,鲜血顺着唇角滑下。
就在这时,胸前一阵微震。
合欢铃动了。
铃声清越,不响于耳,却直透神魂。一道碧光自铃身裂纹迸发,映照出另一重画面——
陆雪琪正疾奔在青云山道上,长发被风掀起,手中天琊剑光芒流转。她眉心紧锁,脚步不停,口中似乎在喊着什么,嘴唇开合,虽无声,他却读懂了那两个字:
“回来。”
这不是幻象。
这是此刻正在发生的事。
她还在守着文敏,还在等他回去。
张小凡猛然咬破舌尖,剧痛如针扎入脑海,混沌翻腾的心神为之一清。他低头看着抵在胸口的噬魂棒,眼中戾气退去,只剩下冷峻与清醒。
“我不是为你而活。”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却坚定,“我是为她们活着。”
话音落,体内紊乱的真气骤然逆转,佛、道、魔三股力量在他经脉中强行归位,形成一股螺旋般的冲击波,自丹田爆发,席卷全身。
“破!”
一声怒喝,四周虚空如镜面崩裂,层层叠叠的幻境寸寸碎裂。火焰、血海、哭声、冷笑,尽数化作飞灰。
眼前恢复清明。
他仍站在井底,脚下是干涸的土坑,头顶黏膜已被他先前那一掌震碎,裂口处垂落几缕残膜,如同腐烂的肠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比村外更甚十倍。
他喘息着,单膝跪地,右手撑住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嘴角血迹未干,额角冷汗涔涔。方才那一击,几乎耗尽心神。
可他还站着。
耳边,仍有细微的低语回荡,像是有人在笑,又像是风穿过缝隙的呜咽。他知道,那是幻煞残留的意念,还未彻底退去。
“想让我自尽?”他抹去唇边血迹,冷笑一声,“你们还不了解我。”
他缓缓站起,目光扫视四周。这井底远比表面看起来更深,土坑一侧有条狭窄通道,黑黢黢地延伸向地下,不知通向何处。通道边缘,刻着一道歪斜符印——与陶罐底部秦无炎的暗记一模一样。
他迈步走向通道入口。
就在此时,怀中的合欢铃再度轻颤了一下。
这一次,没有幻象浮现,也没有声音响起。只是铃身那道裂纹中,渗出一滴极细的碧色液体,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滋”声,竟将泥土腐蚀出一个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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