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挽月回到那间清冷破败的小院,刚踏入房门,便见小芸像只受惊的兔子般从里间窜了出来,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哭出来。
“小、小姐!不好了!”小芸一把抓住苏挽月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刚才……刚才正院的张妈妈来了,说夫人传您立刻过去问话!脸色难看得紧!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早上大小姐……”
苏挽月眼神微凝,心中冷笑。果然来了。苏玉蓉在她这里没占到便宜,转头就去柳氏那里添油加醋了。也好,正好探探这位嫡母的深浅,也看看她那位“父亲”的底线在哪里。
“慌什么。”苏挽月拍了拍小芸的手,语气平静无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替我整理一下衣衫。”
她的镇定感染了小芸,小芸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手脚麻利地帮苏挽月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和衣裙,尽管这衣裙本身就已半旧不新,浆洗得发白。
再次踏入通往正院的路径,苏挽月的心境已与早上被迫同行时截然不同。她不再仅仅是被动观察,而是主动分析。哪条路是主路,哪条是捷径,哪些仆妇看似恭敬实则眼神闪烁,她都一一记在心里。
正院“锦瑟院”的气派与她那小院的寒酸形成鲜明对比。院中花木扶疏,抄手游廊曲折精美,丫鬟婆子们穿着体面,行动间悄无声息,规矩森严。
通传之后,苏挽月被引进了宽敞明亮的花厅。一股暖融的、混合着淡淡檀香和果品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她那屋里的霉味药气判若两个世界。
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绛紫色缠枝莲纹襦裙、头戴赤金镶嵌红宝头面的中年美妇。她容貌端庄,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刻板与精明,正是嫡母柳玉茹。此刻,她正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拂着茶沫,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下首坐着刚刚才分别不久的苏玉蓉,她正拿着绣帕,委委屈屈地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见到苏挽月进来,立刻投来一道混合着得意与怨毒的目光。
花厅里侍立着几个心腹妈妈和丫鬟,皆是屏息凝神,气氛压抑。
“女儿给母亲请安。”苏挽月走到厅中,依着记忆里的规矩,屈膝行礼,声音细弱,姿态谦卑。
柳玉茹仿佛这才注意到她,缓缓放下茶盏,抬起眼皮,目光如冰冷的针,刺在苏挽月身上。
“跪下。”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两个冰冷的字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挽月依言跪下,低垂着头,脊背却在不引人注意地挺直。青石地板透过薄薄的衣裙传来寒意。
“苏挽月,”柳玉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人心上,“你可知错?”
“女儿愚钝,不知……不知身犯何错,请母亲明示。”苏挽月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迷茫。
“还敢狡辩!”柳玉茹猛地一拍身旁的黄花梨木小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蓉儿好心去看你,邀你一同来请安,你推三阻四,言行无状!赏你茶喝,你竟敢故意打翻,烫伤丫鬟,还对蓉儿出言不逊!你这眼里,可还有嫡母嫡姐?可还有苏家的规矩!”
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若坐实了,足够柳氏动用家法,将她打个半死,甚至以“不敬嫡母、忤逆不孝”为由,送去家庙或庄子上“静养”,那赵婉娘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苏玉蓉在一旁适时地抽泣起来,添油加醋:“母亲,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二妹妹她……她许是昨日落水,心里不痛快,这才拿女儿出气……是女儿不好,不该去招惹妹妹……”
好一招以退为进,坐实她“心怀怨怼”的罪名。
苏挽月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愈发显得苍白无助。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柳玉茹,声音哽咽,却努力保持着清晰:
“母亲明鉴!女儿万万不敢有此大逆不道之心!”她先是否认核心指控,然后才开始“解释”。
“母亲,大姐清晨莅临,女儿欣喜惶恐。大姐言及母亲慈爱,邀女儿同来请安,女儿感念母亲与大姐心意,岂有不愿之理?”她先捧了柳氏和苏玉蓉一句,定下“感念”的基调。
“只是……只是当时生母赵姨娘高烧不退,咳血不止,昏沉中仍呓语不断,女儿实在忧心如焚,寸步难离。女儿想着,若带着一身病气过来给母亲请安,万一过了病气给母亲,那才是女儿天大的罪过!故而才想暂且留在院中照料,待姨娘病情稍稳,再来向母亲请罪。此乃女儿一片孝心,绝无推诿怠慢之意啊!”
她将“照顾生母”和“怕过病气给嫡母”这两项“孝道”大旗扯了出来,占住了道德制高点。在这个注重孝道的时代,即便柳氏心中再不以为然,明面上也不能直接反驳。
柳玉茹眼神微闪,显然没料到苏挽月会从这个角度辩解,而且言辞清晰,逻辑连贯。她看了一眼苏玉蓉,苏玉蓉立刻叫道:“你胡说!你明明就是不想来!”
苏挽月不理她,继续对着柳玉茹,语气更加哀戚:“至于大姐赏茶……女儿更是惶恐万分。大姐金枝玉叶,赏赐之物,女儿感激涕零,怎会故意打翻?实在是……实在是女儿昨日落水,寒气入体,至今手脚冰凉发软,一时未能拿稳,这才失手……惊扰了大姐,烫伤了姐姐的丫鬟,女儿心中万分愧疚,甘愿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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