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京城已入盛夏，烈日灼灼，连蝉鸣都带着几分慵懒的焦躁。然而在这片表面的沉闷之下，一些不寻常的动向，正如同水底暗流，悄然涌动。
这一日，黄昏时分，夕阳将天边云霞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京城北面的德胜门外，官道上行人渐稀。一队看似寻常的商旅，约莫十余人，押送着几辆装载着北地皮货和药材的骡车，随着最后一批入城的人流，缓缓通过了守城兵士的查验。这些人都作寻常行商打扮，风尘仆仆，神色疲惫，与往来此道的其他商队并无二致。
为首之人，是一位身着玄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他身姿挺拔，肩宽腰窄，头上戴着一顶宽檐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纵然衣着普通，那份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属于上位者的沉稳气度，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属于军旅之人的锐利，却难以完全掩盖。他便是奉诏秘密入京的镇北王世子——萧煜。
入城后，商队并未前往任何一家客栈或货栈，而是七拐八绕，穿行于暮色渐深的坊市之间，最终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城西一处并不起眼、但占地颇广的宅院后门。这里是镇北王府设在京城的一处隐秘别业，平日里有可靠的老仆看守，极少启用。
院内早已洒扫干净，陈设简朴却实用。萧煜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轮廓分明、俊美却冷峻的面容。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夜里的星子，锐利而沉静，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他虽年轻，但眉宇间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威仪。
“世子，一路辛苦。”一名作管家打扮、眼神精干的中年男子迎上前来，躬身行礼，他是王府留在京中的心腹之一，姓严。
萧煜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平稳：“京中情况如何？”他一边向内室走去，一边问道。
严管家紧随其后，低声禀报：“表面平静，但水下波澜暗涌。二皇子与三皇子明争暗斗日趋激烈，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布局。陛下近日龙体似有微恙，虽未明言，但几位皇子及朝中重臣，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萧煜脱下沾染风尘的外袍，接过侍女奉上的湿帕擦了擦脸，动作不疾不徐：“陛下密诏我入京，想必不只是为了问北疆防务。”靖帝慕容霄心思深沉，此时密召他这手握北疆兵权的世子入京，其用意耐人寻味。或是借他之势平衡皇子争斗，或是另有要务交付。
“世子明鉴。”严管家道，“此外，近日京城商界，有一事颇值得留意。”
“哦？”萧煜抬眸，似有询问之意。他对商贾之事本不甚关心，但严管家特意提及，必有缘由。
“是一家名为‘霓裳阁’的成衣铺，其东家颇为特殊，是礼部侍郎苏文渊府上的二小姐，名唤苏挽月。”严管家禀道，“此女在短短大半年内，将‘霓裳阁’经营得风生水起，已成京城贵女圈风尚标杆。其经营手段颇为新奇，不搞价格之争，反以‘限量’、‘会员’、‘品质’立足，商誉极佳。前番还协助京兆府破获了一起劣布商欺诈案。如今，其名下还有‘月华阁’首饰铺，以及新近开业的‘百草堂’药铺。”
萧煜执杯的手微微一顿。官家女眷经商，本就少见，还能做得如此成功，更属异数。“苏挽月……”他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并无太多情绪，“一个侍郎之女，能掀起多大风浪？”
“世子，此女似乎不简单。”严管家补充道，“听闻她智计不凡，苏府前番内宅动荡，柳氏被送入家庙，背后便有她的手笔。且她手下聚拢了一些能人，包括暂弃科举的才子顾清风，匠艺精湛的杨秉正等人。近日，二皇子府上，似乎也对这位苏二小姐略有关注。”
萧煜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能在那等后宅倾轧中站稳脚跟，并能聚拢人才，此女确有过人之处。二皇子慕容烨的关注，更意味着她的产业或许已进入某些势力的视野。不过，这些目前于他而言，不过是京城棋局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知道了。”萧煜语气依旧平淡，“陛下那边，何时召见？”
“宫内传来消息，让世子静候两日，陛下会安排隐秘时间召见。”
“嗯。”萧煜不再多言。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京城璀璨的万家灯火，目光幽深。这座繁华帝都，暗藏无数机锋。他此番入京，如同潜入暗流的鲶鱼，必将搅动一池春水。而那个名叫苏挽月的女子，以及她那颇具声名的“霓裳阁”，或许只是这池春水边，一株偶然映入眼帘的青萍。
风起于青萍之末。他这位世子的悄然抵达，便是这京城即将涌起的又一阵风的起始。
与此同时，汀兰水榭内，苏挽月刚刚听完挽星的例行汇报。
“……柳承志那边，除了继续与御史台的人接触，似乎还在暗中查探咱们几家店铺与各地商号的往来账目，看来是想从商事规矩上找茬。”挽星禀道，“另外，咱们的人注意到，城西那处镇北王府的别业，今日黄昏似有生面孔入住，颇为隐秘，具体身份尚未探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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