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看似无心的一席话，如同在苏挽月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渐平息，但引发的深思却久久回荡。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如今看似风光，实则立于悬崖之畔，一步行差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皇后的赏识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萧煜的信任是助力，也可能成为被攻讦的靶子。她必须尽快编织属于自己的网，建立真正牢固的根基。
而“霓裳”生意的火爆，以及她在此次风波中展现出的“能量”（尽管外界知之不详，但聪明人自能嗅到不同寻常），果然开始吸引各方的目光。一些原本在周家与镇北王府之间保持中立的官员家眷，一些曾受周家打压、或单纯想寻找新靠山的商户，开始通过各种渠道，向苏挽月递出橄榄枝。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苏挽月正在“霓裳”后院专设的、用于招待重要客人的雅间内，查看新到的江南软烟罗料子，掌柜的进来低声禀报：“东家，户部李侍郎的夫人递了帖子，想请您过府一叙，说是得了些上好的雨前龙井，想与您共品。”
苏挽月指尖拂过光滑冰凉的缎面，目光微凝。李侍郎？此人素来圆滑，在朝中不显山不露水，与周家似乎也无甚深交，此刻突然让夫人相邀，意欲何为？品茶是假，探口风、寻合作是真。
“回复李夫人，多谢她盛情，只是我近日忙于铺中琐事，恐失了品茶的雅兴，待过些时日闲暇，再登门叨扰。”苏挽月婉拒得客气，但态度明确。李侍郎背景不明，贸然接触，易授人以柄。
掌柜的刚退下不久，挽星又拿着一份制作考究的拜帖进来：“小姐， ‘锦华轩’ 的东家钱夫人亲自来访，说是有笔生意想与小姐谈谈。”
“锦华轩”？苏挽月有印象，是京城一家颇有名气的金银首饰铺，以往与周家的“云裳阁”有过合作，但似乎因利益分配闹过不愉快。周家倒台后，“锦华轩”生意想必也受了些影响。这位钱夫人此时来访，目的不言而喻。
“请钱夫人到雅间用茶，我稍后便到。”苏挽月略一沉吟，决定见一见。与商户打交道，比与官家夫人要相对直接一些，风险也可控。
稍作整理，苏挽月来到雅间。只见一位身着绛紫色团花锦缎袄裙、年约四十、保养得宜的妇人已端坐其中，见苏挽月进来，立刻笑容满面地起身相迎，态度热络却不显谄媚。
“这位便是苏东家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年轻有为，气度不凡！”钱夫人未语先笑，言语间极尽奉承。
“钱夫人过奖了，请坐。”苏挽月含笑回应，姿态从容落座。
寒暄几句后，钱夫人便切入正题：“不瞒苏东家，我今日冒昧来访，实在是钦佩东家手腕，也想为‘锦华轩’寻一条新路。”她叹了口气，面露愁容，“以往我们‘锦华轩’与周家也有些往来，谁知周家竟是那般……唉，如今我们也是战战兢兢，生怕受了牵连。苏东家您的‘霓裳’如今是京城头一份，若是我们铺子里的首饰，能与‘霓裳’的衣裳搭配着售卖，或是苏东家能为我们引荐些宫中的门路，那真是感激不尽了！”
话说得漂亮，实则包含了多重意图：一是寻求商业合作，借“霓裳”东风；二是试探苏挽月与宫中的关系到底多深；三是想借苏挽月之手，洗脱些与周家过往的牵连。
苏挽月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并未立刻回答。钱夫人看似坦诚，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精明算计，并未逃过她的眼睛。与“锦华轩”合作并非不可，但绝不能轻易答应，更不能被对方当枪使。
“钱夫人说笑了。”苏挽月放下茶盏，笑容温婉，“‘霓裳’不过是做些布料成衣的小本生意，哪敢与‘锦华轩’这样的老字号相提并论。至于宫中门路……”她顿了顿，腕间的沉香念珠若隐若现，“皇后娘娘仁厚，赏赐臣女，是勉励臣女安分守己，多为百姓做些实事，臣女又岂敢借此妄图私利？若是坏了娘娘清誉，那才是万死莫辞了。”
她一番话，既谦虚地抬高了对方，又明确划清了界限，将皇后的赏赐定义为对“安分守己”的褒奖，堵死了对方借势的企图，同时暗示自己对规矩的看重。
钱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是是是，苏东家说得是，是妾身考虑不周了。那……这合作之事？”
“合作嘛，自然是互惠互利才好。”苏挽月语气平和，“‘霓裳’的客人若需要搭配首饰，我自会优先推荐像‘锦华轩’这样信誉卓着的铺子。至于具体的合作方式，不妨让我们两边的掌柜先商议个章程出来，钱夫人以为如何？”她将具体事务推给下面人，既保留了合作的可能性，又掌握了主动权，避免了直接卷入。
钱夫人见苏挽月年纪虽轻，却如此滴水不漏，心知今日难以达到全部目的，但能得到优先推荐的承诺，已算是不错的开始，便也见好就收，又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钱夫人，苏挽月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形形色色的人找上门来，有的可能是真心合作，有的可能是暗中试探，甚至可能包藏祸心。
“挽星，”她吩咐道，“往后类似的拜访，一律先由掌柜接待，问明来意。你替我留意着，哪些人是真心想做生意的，哪些人是拐弯抹角打听消息的，还有哪些……是背景特别复杂的，都记下来。”
“是，小姐。”挽星应道。
苏挽月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客流。利益交织，人心叵测。她不能拒绝所有的接触，那会固步自封；但也不能来者不拒，那会引火烧身。必须在这些纷繁复杂的关系中，准确地分辨出哪些是可以利用的资源，哪些是需要警惕的陷阱，哪些……或许是能够真正携手同行的盟友。
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和一颗冷静决断的心。新的棋局已经展开，而她，必须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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