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七年闰四月初八,岁次大利,时惟大吉。
大宁王朝正元皇帝黄晟第三子黄暺,依礼册立为太子,时年六岁。
因太子年幼,仍居宫中,佐以「太子教导博士」四人专职教辅,而以「都察院正卿」杨涟加「太子少傅」,以其养母「纯嫔」韦氏晋位「纯贵妃」。
很快,太子正式册立的消息就传遍了大宁各地,乃至西南西北失陷之地也得知了消息。
那道由殿阁并司礼监明发天下的册立诏书,如同在早已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巨大的寒冰,瞬间激起了剧烈而诡异的反应。
大宁王朝的疆域之内,无论尚在朝廷掌控的州府,还是已陷入战火或割据的边陲,太子的名号——
黄暺,一个年仅六岁的孩童
——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带来的是震惊、疑虑、嘲讽,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汹涌的暗流。
朝堂之上,短暂的沉寂后,是更加汹涌的暗潮。
苟致礼、张芝等重臣面上维持着恭贺的肃穆,心底却仍未平息,似乎不可相信此事竟成为了事实。
更多的大臣则是依托侍女、太监等,开始悄然向「纯贵妃」韦氏那原本门庭冷落的宫室靠拢,试图在幼主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少部分或许心怀异志的官员,则冷眼旁观,将这视为皇帝昏聩已极、王朝气数将尽的又一明证。
街头巷尾,百姓议论纷纷,担忧着这“娃娃太子”能否撑得起这风雨飘摇的江山,流言蜚语在茶肆酒坊间悄然滋生。
西北,金城府。
厉侃接到传报时,正在阅读中枢同意杨卫康等屯驻白银府开田的信件。
他枯瘦的手指捏着那薄薄的纸页,鹰隼般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六岁太子…韦氏…呵呵…”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将传报随手丢在案上,目光投向窗外荒凉的远山。
“朝廷中枢…已无可用之棋了么?这步棋,是自缚手脚,还是…请君入瓮?”
“默言兄!默言兄!”正在此时,「甘肃布政使」方延元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他颇有些不持重,飞速从中门跑过庭院,抵达这书房里来,将迎接的管家都甩开一大截。
“你可收到消息了!”方延元甚至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太子!太子居然是三皇子!”
“诶呀!”厉侃眼见他这着急忙慌的模样,自己也端不住坐着,连忙起身到书房门前迎接,
“你慢些!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慌慌张张。”
“不是…不是……我慌张,实在是这消息……太过震惊啊!”
方延元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扶着书房门大喘,接过厉侃手中茶杯,一饮而尽。
“震惊有什么作用,”厉侃紧忙扶着他到书房入座,取来桌上另一杯茶放到他面前,“当务之急,是取个什么名义,给「纯贵妃」送些贺礼!”
“此言有理!此言有理啊!”
……
甘肃,白银府。
衣衫依旧褴褛但气色已稍好的杨卫康,从传令兵手中接过从金城府抄录而来的邸报。
他沉默地看了许久,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太子”、“纯贵妃”等字眼,脸上刀刻般的线条没有丝毫变化,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嘲讽。
“娃娃太子…也好。”他低声自语,声音淹没在营地垦荒的号子声和风沙里。
至少,这消息让他更加确信,朝廷的目光,短期内绝不会落到他这片贫瘠的屯田地上。
“治渊!你速速联系文燧,传令全军,照计划进行耕种。”
杨卫康面向「亲兵长」李波,朝廷已然同意白银此地屯军开田,则时不我待,必须立刻行动。
‘此处只是暂歇之所,不可能年复一年屯兵耕作,我军锐气消退则难以弥补。’
“得令,将军!”李波迅速唤来一个亲兵顶替他的位置,亲身出帐。
此时行军司马陆小烽陆文燧刚刚结束与白银城中当地官僚的宴饮商谈,想必听闻朝廷允许屯驻开田的消息也是兴奋万分,李波已经迫不及待要去传递这个好消息了。
长沙,吴军大营。
吴一波捏着密探送来的情报,粗犷的脸上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充满讥讽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六岁太子?!黄晟老儿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还是嫌这江山败得不够干净?!立这么个奶娃娃,是给咱们准备的活靶子吗?”
他麾下的将领们也哄笑起来,原本因战事胶着而有些低落的士气,竟因这个消息莫名地振奋了几分——对手的昏聩,就是己方的机会!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宁朝气数已尽,太子之事显露无疑!”
「参军」司马叩连忙站出身来俯身便拜,同时高声道贺,脸上尽是喜色。
一旁站立的军师诸葛明华见不得他这谄媚的姿态,用羽扇遮住自己下半部面颊,同时眉毛一紧,还是展现出嫌恶的神色来。
“只是徒添一笑料,诸位切不能松懈,咱们身家性命可全系在战场局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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