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基地,代号“天巢”的航空研发区。
这里是整个基地最干净,也最压抑的地方。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面皮白净的年轻人死死盯着一份材料分析报告,指节捏得发青。
他叫陈默,从上海通过秘密交通线九死一生来到这的工程师,一来就被林凡委以重任,负责飞机铝合金蒙皮的研发。
但他快要被逼疯了。
“杂质率百分之三点七!这炼出来的是铝锭还是土疙瘩?”
“用焦炭直接还原?连最基础的电解法都不完全具备,这简直是在侮辱冶金科学!”
“还有这本操作手册,居然写着‘凭老师傅经验,观火色,闻气味’……这是炼钢还是在炼丹?”
陈默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玻璃器皿嗡嗡作响。
他是个理想主义者,科学在他眼中是严谨、精确、不容半点瑕疵的圣殿。
可在这里,他看到的全是粗暴、野蛮,不计任何代价的“土法炼金术”。
每一克被浪费的资源,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神经上。
就在这时,他眼角瞥见两个工人推着板车,从材料库里运出一块闪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的方块。
陈默的视线瞬间凝固。
“站住!”
他一个箭步冲出去,拦在板车前,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你们要干什么?这块T-09钨钢块是实验室核心材料!”
推车的工人愣住,为首的是后勤车间的负责人王二虎,一个在战场上丢了半截小拇指的老兵。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瓮声瓮气地回答:“陈工,李团长批的条子,拿去做个模具。”
“模具?!”
陈默的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空气,“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们手里纯度最高的钨钢!整个基地就这么一块!是用来测试新型铝合金在超高温下的蠕变极限的!你们拿去做模具?你们怎么不用金条去砌墙?!”
王二虎被他吼得有点懵,但还是梗着脖子:“啥叫蠕……蠕变?俺不懂。”
“俺只知道,坦克生产线那边等着这玩意儿开饭。新的传动齿轮硬度要求高,以前的模具用几次就废,必须用这好钢才能顶住。没有新齿轮,下线的坦克就是一堆废铁。”
“废铁?你管科学叫废铁?”陈默气到发抖,“一个精确的实验数据,能为我们后续研发节省多少材料,避免多少弯路!这叫战略价值!你懂不懂?”
“俺不懂啥战略价值!”王二虎也来了火气,他指着车上的钨钢块,“俺只懂,多一辆坦克开出山,就能少十个弟兄拿命去填!你的‘数据’能挡子弹吗?能把鬼子的碉堡炸上天吗?”
周围的工人和战士越围越多,对着陈默指指点点。
“这小白脸说啥呢?”
“嫌咱们的钢不好呗。”
“读书读傻了,不知道现在是啥时候。”
陈默的脸涨得通红,他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他所坚守的科学与真理,在这些只认现实的人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吵吵什么!一个个闲得蛋疼是不是?想拆了老子的家底?”
一声怒吼传来,李云龙黑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身上那股煞气,让整个嘈杂的车间瞬间死寂。
王二虎像见到救星,立马告状:“团长,你可来了!陈工不让咱们用料,说这钢疙瘩是他的宝贝,坦克生产线都快停了!”
陈默也急忙解释:“团长,这不是普通的钢,这是……”
“行了。”
李云龙不耐烦地摆摆手,他没看王二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默。
“你就是那个从上海来的大学生?”
“是。”
“跟我来。”
李云龙不给陈默任何解释的机会,转身就走。
陈默一肚子委屈和道理没处说,只能憋着气跟了上去。
他以为李云龙会带他去指挥部,听他详细汇报。
可李云龙没有。
他带着陈默一路向上,走出了喧嚣的地下基地,来到后山一片安静的缓坡上。
这里,新立起了一座烈士陵园。
数百个简陋的木制墓碑,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无声无息。
风吹过,松涛阵阵。
李云龙随手指向一个墓碑,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王有才,二十一岁,俺们村的。攻打峡谷,被鬼子机枪打烂了半个身子,肠子流了一地,临死前还喊着要冲锋。”
他又指向另一个:“赵铁柱,十九岁。炸鬼子坦克,抱着炸药包从山坡上滚下去,连块整骨头都没找着。”
他一个一个地指过去,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年轻生命的消逝,一个血淋淋的故事。
李云龙没有慷慨激昂,没有大吼大叫,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淡语气,叙述着死亡。
陈默站在那,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和那些墓碑一样苍白。
他好像能闻到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能听到那些年轻战士临死前的呐喊。
最后,李云龙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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