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风,裹着塞北来的寒气,刮过雍亲王府潜邸的青砖灰瓦时,总带着几分刺骨的凛冽。檐角的铜铃被吹得“叮当”作响,那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像是谁在低声啜泣。廊下挂着的冰棱足有半尺长,晶莹剔透,却透着逼人的寒气。可这日清晨,连这些冰棱似乎都透着点不一样的意味——昨夜,四爷弘历身边的贴身太监李公公,在给各院送炭火时,无意间对澜翠提了句“四爷正拟着折子,想请皇上晋金主子的位分呢”。
这话像颗小石子儿,投进了平静的潜邸水面,悄无声息地漾开圈圈涟漪,连带着府里的气氛都跟着变了味。原本按部就班的晨昏定省,如今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试探;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丫鬟婆子,眼神里也添了几分异样的打量。连小厨房烟囱里冒出的烟,似乎都比往日更急切了些,像是要赶着把这消息传到府里的每个角落。
金玉妍是被窗棂上的霜花冻醒的。那霜花形状奇特,有的像展翅的蝴蝶,有的像盛开的梅花,在微亮的天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她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帐子外隐约传来澜翠轻手轻脚扫地的声音,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轻响,格外清晰。她裹紧了身上的素色夹袄,指尖触到锦被上绣着的缠枝莲纹,那是她刚进府时,富察福晋赏的。如今边角已有些磨白,丝线也断了几根,可她依旧宝贝得紧——那是她刚入这深宅大院时,为数不多感受到的“暖意”。
“主子醒了?”澜翠掀了帐子进来,手里端着铜盆,热水冒着袅袅的白气,瞬间在冰冷的空气里氤氲出一片朦胧。小姑娘脸上满是喜色,脸颊冻得通红,说话时声音都带着颤:“外头冷得很,我刚去灶房打热水,听见小厨房的人都在说……说四爷要晋您的位分呢!往后您就是侧福晋了,再也不用被人叫‘金格格’了!”
澜翠说着,激动得手都在抖,铜盆里的热水溅出来几滴,落在地上,瞬间就凝了层薄冰。金玉妍坐起身,任由澜翠替她拢了拢领口,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株光秃秃的海棠树上。枝桠上积着薄雪,像覆了层碎银子,在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淡淡“嗯”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半分雀跃:“不过是李公公随口一说,做不得准。”
“怎么做不得准?”澜翠急了,放下铜盆凑到床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李公公是四爷最信任的人,他贴身伺候四爷,四爷的心思他最清楚!他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您想啊,前阵子陈格格安胎,若不是您找了太医院的张太医,还天天让人给她送安胎药,那孩子说不定就保不住了。四爷心里肯定记着您的好呢!”
金玉妍没接话,只接过澜翠递来的帕子,细细擦了擦手。帕子是细棉的,用了有些年头,边角也起了毛。她怎会不知道弘历的心思?自打上次在御花园,她借着“兰草绣得糙,配不上四爷”的话,既捧了高曦月,又没让自己落得争宠的名声,弘历看她的眼神就多了几分不一样。那眼神里有欣赏,有满意,还有几分她读不懂的探究。
后来陈格格安胎,高曦月因为嫉妒,故意让小厨房给陈格格做寒凉的吃食,还克扣她院里的炭火。是她一边悄悄找了太医院最擅长妇科的张太医,给陈格格开了安胎的方子,一边又借着给富察福晋请安的由头,不动声色地提了句“陈格格近来气色不好,许是天寒,院里炭火不足”,让富察福晋出面,解了陈格格的困境。既显了本事,又没抢富察福晋的风头——这些分寸,她拿捏得死死的。
可位分这东西,是荣耀,也是枷锁。高曦月如今是侧福晋,性子本就跋扈,仗着家里有势力,在府里横行霸道。若自己真晋了位,和她平起平坐,她岂会善罢甘休?指不定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刁难自己。还有富察福晋,那位看似温和如水的嫡妻,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可心里的秤比谁都准。若是察觉到自己有半分逾矩的心思,怕是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温和”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丫鬟春桃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金主子,福晋院里的刘嬷嬷来了,说给您送东西来。”春桃是去年才分到院里的小丫鬟,性子怯懦,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
金玉妍敛了思绪,起身整理了衣裳。她穿的还是那件素色夹袄,外面套了件石青色的马甲,料子寻常,却浆洗得干干净净。“请她进来。”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刘嬷嬷是富察福晋身边最得力的人,跟着福晋快二十年了,在府里颇有脸面。她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的匣子,匣子上雕着精致的云纹,一看就价值不菲。进来后,她先给金玉妍行了个标准的蹲礼,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天儿越来越冷了,福晋说瞧着金主子院里的斗篷还是去年的,料子薄,怕是不顶用。特意让奴才送两匹雪貂皮来,说是给主子做件新的,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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