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雪连下了三日,潜邸的青砖地被冻得邦邦硬,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会打滑。偏院的角门处积着半尺厚的雪,雪地里只有零星几个浅浅的脚印,连个扫雪的婆子都少见——自打高曦月被禁足,这偏院就像被整个潜邸遗忘了一般,连最基本的洒扫都变得敷衍起来。
高曦月坐在窗边的暖榻上,手里紧紧捏着个银质暖炉,炉身被她攥得发烫,可她还是觉得寒气从脚底往上钻,顺着骨头缝蔓延到四肢百骸。她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披风,那是去年弘历赏的,毛色油亮,如今却怎么也挡不住这刺骨的寒意。自打前几日被禁足,她这院里的炭火就没足过,送来的炭都是些劣质的碎炭,烧不了半个时辰就熄了,如今听闻金玉妍要晋位的消息,更是觉得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主子,您别气坏了身子。”贴身丫鬟画春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触怒了眼前的人,“说不定只是底下人瞎传,李公公也就随口一提,四爷未必真要晋她的位分。您想想,金格格她既没家世,又没背景,怎么配得上侧福晋的位子?”
“随口一提?”高曦月猛地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猛地将手里的暖炉砸在地上。银质的炉子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声响,炭火撒了一地,火星子溅起来,落在她的裙摆上,烧出几个小小的黑洞。她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空气,“他把那狐媚子绣的荷包天天带在身上,走哪儿揣哪儿,连议事的时候都攥在手里,这也是随口一提?我才是府里正经的侧福晋!她金玉妍算什么东西?一个从李朝来的贱婢,连满军旗的身份都没有,也配和我平起平坐?”
她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红得像要滴血。高曦月出身镶黄旗高佳氏,父亲是文华殿大学士,手握重权,她自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嫡女,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进府时就被册封为侧福晋,在潜邸里除了富察福晋,谁不得让她三分?下人们见了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其他的格格侍妾,见了她更是要规规矩矩行礼。可金玉妍呢?不过是个没家世没背景的格格,父亲不过是李朝的一个小官,却凭着几分狐媚手段,把弘历哄得团团转——会说几句软话,会绣几个破荷包,就把四爷的心勾走了,如今竟还要晋位分,这让她如何甘心?
画春吓得连忙跪在地上,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砖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地上的炭火,一边颤声劝道:“主子息怒,仔细惊动了外头的人。金格格她……她也就是会讨四爷欢心,论家世论身份,论对四爷的用处,哪能和您比?四爷心里肯定还是向着您的,毕竟您的娘家,可是四爷的左膀右臂啊。”
“向着我?”高曦月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悲凉和愤怒,她猛地伸手,将桌上的瓷瓶扫落在地。那是她最爱的一支玉净瓶,里面插着的腊梅还没谢,如今连瓶带花摔在地上,瓷瓶碎成了几片,花瓣散落一地,沾了灰尘,瞬间就失了往日的娇艳。“他要是向着我,会把我禁足在这破院里?会让那个贱婢骑到我头上?画春,你看看这院子!”她指着窗外,声音里带着哭腔,“炭火不够,点心是剩的,连个伺候的人都躲躲闪闪,送水的婆子三天才来一次,这就是我这个侧福晋的待遇!”
禁足的这些日子,高曦月憋了一肚子的火。她本就不是能忍的性子,从小被宠坏了,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受不得半点委屈。之前因为嫉妒陈格格怀了身孕,故意让小厨房给她做寒凉的吃食,还克扣她院里的炭火,结果被金玉妍不动声色地告到了弘历面前。弘历勃然大怒,不仅把她训斥了一顿,还把她禁足在偏院,不许出门,不许见人,连娘家送来的东西都被拦下了大半——那些绫罗绸缎、珍贵补品,最后都落到了其他院子里,她连见都没见着。
如今听闻金玉妍要晋位,更是觉得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涌了上来,像一团火似的烧得她心口疼。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明明是身份尊贵的侧福晋,却被一个低贱的格格比了下去;明明是弘历最该倚重的人,却被他冷落在这偏院里,连个下人都不如。
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抓住画春的手,指甲深深掐进画春的肉里,疼得画春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吭声。“快,你去给我娘家送封信,就说我在府里受了天大的委屈,被那个金玉妍欺负得抬不起头,还被四爷禁足在这破院里,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让额娘进宫求求皇后娘娘,给我想想办法,绝不能让金玉妍那个贱婢晋位!”
画春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主子,这……这怕是不妥吧?四爷最不喜咱们用娘家压他,之前您只是提了句额娘想来看您,四爷就沉了脸。要是被四爷知道您让额娘去求皇后,他肯定会更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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