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潜邸被浓荫包裹得严严实实,青砖地被晒得发烫,踩上去能清晰感受到热气从脚底往上冒。东跨院的石榴树长得格外繁茂,枝桠几乎要伸到隔壁的回廊,枝头缀满了红灯笼似的花骨朵,有的已经半开,露出里面娇嫩的橙红色花瓣,连风穿过枝叶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热闹——自从小瑞满月后,这里就成了府里最受关注的地方,连空气里都飘着几分喜气。
富察福晋对陈格格的赏赐就没断过,满月礼时不仅赏了两匹上等的杭绸、一套赤金头面,还特意从正院拨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嬷嬷去帮忙照看小瑞。这两个嬷嬷是福晋身边调教出来的,不仅懂育婴之道,还会看账本、管下人,明着是帮衬,实则也是在暗中照拂。连账房给东跨院的月钱都悄悄多了三成,原本每月二十两,如今直接涨到了二十七两,小厨房给东跨院的份例也格外优厚,每日的汤羹里总少不了燕窝、海参之类的补品。
府里的丫鬟婆子们更是见风使舵的老手。从前路过东跨院时,大多只是象征性地福一福身子,脚步都不停;如今却纷纷提着自家做的小点心、绣的虎头鞋上门讨好,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刻意的热络。反观西跨院,从前高曦月得势时,门槛都快被送礼的人踏破,如今却冷清了不少,除了几个心腹丫鬟婆子,几乎没人愿意主动靠近——毕竟谁都清楚,陈格格生了儿子,母凭子贵,往后在府里的地位只会越来越稳,而高曦月虽还是侧福晋,却没个一儿半女,又失了四爷的欢心,早就没了往日的风光。
高曦月站在自己院中的葡萄架下,手里把玩着一串还没成熟的青葡萄,指腹用力掐着葡萄皮,将果皮掐出一道道印子。她看着东跨院方向飘来的欢声笑语,那声音隔着几重院落,依旧清晰可闻,像是一根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疼。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她却丝毫未觉。
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旗装,裙摆上绣着金线葡萄纹,针脚细密,颜色鲜亮,本该显得贵气逼人,却被她紧绷的脸色衬得有些刻薄。发间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是去年四爷赏的,如今却蒙着一层灰败的气息,再没了往日的光彩。画春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走过来,碗底还沉着几块晶莹的冰块,冒着丝丝寒气。她小心翼翼地递到高曦月手里,声音放得极柔:“主子,天这么热,您在这儿站了半个时辰了,喝碗酸梅汤解解暑吧。东跨院那边不过是得了个儿子,瞧把她们得意的,您犯不着为了这事气坏了身子。”
“得了个儿子?”高曦月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她猛地将酸梅汤重重放在石桌上,碗里的汤汁溅出几滴在青石板上,很快就被晒干,留下一圈浅浅的印记,“她陈月娥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汉军旗的格格,爹是个从五品的小官,进府时连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如今生了个儿子就敢这么张扬,连我这先来的侧福晋都不放在眼里了!还有金玉妍那个贱人,天天往东跨院跑,两人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真当我看不出她们想联手对付我?”
画春连忙上前,轻轻替高曦月顺着背,劝道:“主子息怒,金侧福晋如今是得宠,可四爷还在江南没回来呢。等四爷回来,您在四爷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再提提您娘家在朝中的功劳,四爷心里自然还是向着您的。毕竟您的娘家,可是四爷夺嫡路上的助力,金侧福晋不过是个李朝来的孤女,哪能和您比?”
“向着我?”高曦月眼神一暗,语气里满是失望和不甘,“从前四爷或许还会念着我娘家的功劳,对我多几分容忍。可如今金玉妍越来越得势,不仅会讨四爷欢心,还会笼络人心,府里上上下下都被她收买了大半。陈月娥又生了儿子,有了子嗣傍身,往后在府里的地位只会更稳。我若是再没点动静,迟早要被她们踩在脚底下,连骨头都不剩!”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凑近画春,压低声音说:“对了,之前我让你克扣金玉妍月钱的时候,账房的王嬷嬷偷偷跟我提过一嘴,说西跨院的账目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像有几笔支出没对上,既没有四爷的赏赐记录,也没有公中的拨款凭证。你说,金玉妍会不会在账上做了手脚?说不定是借着打理府里琐事的由头,偷偷贪墨了公中的银钱?”
画春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主子是想……偷她的账本?若是能抓到她贪墨公中银钱的证据,就算不能把她直接拉下马,也能让福晋对她起疑心,觉得她心思不正。等四爷回来后,再把证据呈给四爷,四爷最恨下人贪墨,肯定会治她的罪!到时候,她就再也没法和您争了!”
“正是这个意思。”高曦月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眼神里满是算计,“金玉妍向来谨慎,寻常时候肯定把账本收得严严实实,连贴身丫鬟都碰不到。但如今她天天忙着帮陈月娥照看孩子,一会儿送补品,一会儿教育婴的法子,府里的人又都围着东跨院转,她肯定想不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动手。你去挑个机灵点、嘴严的小丫鬟,夜里偷偷溜进她的书房,把账本偷出来给我。只要拿到账本,我就能找出她贪墨的证据,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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