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潜邸落了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中飘落,像无数片白色的羽毛,无声地覆盖了庭院里的枯枝、青瓦和青石板路,给整个潜邸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西跨院窗台上的菊花早已谢尽,枯黄的花瓣蜷缩在花盆边缘,澜翠一早便清理了残枝,换了一盆修剪整齐的矮松,墨绿的枝叶上积了少许白雪,透着几分冬日特有的雅致。
金玉妍坐在窗边的紫檀木椅上,手里捧着一个錾刻着缠枝莲纹的银质暖炉,暖炉里的炭火还旺着,指尖触及的温度驱散了初冬的寒意。她面前的桌案上摊着几份奏折副本,是弘历昨日特意送来让她帮忙整理的——如今雍正帝身子越发虚弱,将大半朝政都交予弘历处理,弘历每日从宫中回来,还要在书房批阅公文到深夜,金玉妍便主动提出帮他分类整理奏折,筛选出重要的内容,好让他能少些劳累。
正看得入神,忽闻院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画春那熟悉的、带着几分刻意殷勤的嗓音:“金侧福晋在吗?我们主子特意让我给您送些新做的点心来,说是刚从炉子里取出来的,热乎着呢!”
金玉妍放下奏折,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自三阿哥弘时事败被削爵、弘历获雍正准许协理朝政后,高曦月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往日里见面时要么冷着脸不说话,要么话里话外带刺,如今却突然热络起来,不仅路上遇见时会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还时常派画春送来各式点心吃食,今日是玫瑰酥,明日是杏仁酪,昨日甚至送了一坛陈年的绍兴黄酒,理由是“天凉了,给金侧福晋暖身子”。这份反常的热络,让金玉妍心里始终存着几分警惕。
“让她进来吧。”金玉妍对守在门口的春桃吩咐道,语气平淡无波。
画春提着一个朱漆食盒走进来,食盒上雕刻着精致的福字纹,一看就价值不菲。她脸上堆着过分殷勤的笑,将食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手脚麻利地打开盒盖:“金侧福晋您快瞧,这是我们主子一早就让小厨房做的枣泥糕,用的是江南新收的金丝小枣,去核去皮后蒸得烂熟,再拌上上等的猪油和白糖,甜而不腻。主子说您最近帮四爷整理奏折辛苦,特意让奴婢趁热送来,您快尝尝。”
食盒里整齐地码着八块枣泥糕,金黄色的糕体上撒了一层薄薄的白芝麻,热气袅袅,甜香扑鼻。画春又从随身的锦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银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对银镯子,镯身上錾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花蕊处还镶嵌着细小的青金石,确实是时下京中贵妇圈里流行的款式。
“还有这个,”画春将银盒推到金玉妍面前,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这是我们主子前几日让‘宝昌阁’的老师傅新打的银镯子,说这式样衬您的肤色,戴在手上定好看,特意让奴婢送来给您。主子说了,您和她都是四爷的人,本该互相照应,往后府里的事,您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跟她说。”
金玉妍拿起一块枣泥糕,指尖触到温热的糕体,却没有立刻吃,只是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语气依旧平淡:“替我谢过高侧福晋,让她费心了。点心和镯子我收下了,你回去告诉她,改日我得了空闲,再亲自去她院里道谢。”
画春见她态度冷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却依旧不肯放弃,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金侧福晋,我们主子还说了,如今四爷正是忙朝堂事的时候,府里虽说有福晋打理,但您每日要帮四爷整理奏折,还要管着西跨院的事,实在辛苦。她前几日从娘家带来两个丫鬟,都是知根知底的,手脚麻利,还识些字,能帮着抄抄写写、打理杂事。主子想把这两个丫鬟送过来给您搭把手,也好让您能歇歇,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
这话一出,金玉妍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高曦月哪里是真心想给她“搭把手”,分明是打着关心的幌子,想往她身边安插眼线!如今弘历权势日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储君,潜邸里虽有富察福晋、她和陈格格,还有其他几个侍妾,却始终没有再纳新人。高曦月没有子嗣,又深知自己在前朝没有助力,唯一的依靠就是弘历的恩宠,如今见她日日陪在弘历身边,帮着处理政务,心里定然慌了,想先安插人打探消息,若是将来有机会,说不定还想借着“荐人”的由头,让弘历再纳格格或者通房,分薄她的恩宠,甚至动摇她的地位。
“不必了。”金玉妍放下枣泥糕,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疏离,“我院里的春桃和澜翠跟着我多年,做事稳妥细心,抄抄写写、打理杂事都不在话下,人手够用了,就不麻烦高侧福晋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画春脸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淡淡的提醒:“再说,四爷如今一心忙着朝堂上的事,每日批阅奏折到深夜,连书房里的棋谱都没时间翻一页,哪有心思管府里添人的琐事?若是让四爷知道我们为这些小事费心,反倒会觉得我们不识大体,惹他不快。高侧福晋也是聪明人,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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