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下意识地点头,胸口剧烈起伏。
“砰!”第三根手指不是竖起,而是狠狠砸在桌面上!震得那本旧书都跳了一下!“第三拳!直戳这太阳穴!这一下,要命的是个‘狂’字!”鲁智深的声音如同重锤,直击心灵,“火上浇油!鬼迷心窍!气血上头!那会儿脑子里还有分寸?还有轻重?只想着一拳下去世界清净!等清净了,才发现麻烦大了!”他死死盯着王磊煞白的脸,“怒火上头时,你觉得自己是武松?是鲁达?其实你是快变成郑屠了!明白不?!”
王磊整个人都僵住了!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鲁智深的话,像三盆冰水,兜头盖脸浇下来,把他那股燃烧的自我怀疑和无处发泄的憋屈瞬间浇灭了大半,只剩下冰冷的清醒。
鲁智深看到他的变化,紧绷的脸色缓和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动作有点笨拙地从裤兜里掏出那个坑坑洼洼、掉漆严重的军绿色保温杯。旋开盖子,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啜了一大口浓茶。“嗞…哈…”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那股戾气也吐出去。
“所以啊,小王,”他把保温杯稳稳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声音沉稳下来,“拳脚可以莽一点,该出手时就出手!但心!这颗心,得稳住!得像咱们蹲点抓贼,得沉得住气!”他指了指保温杯,“往后遇着事儿,学我,甭管多急,先喝口‘定心茶’,问问自己这‘三拳’——‘怒’上来了没有?‘躁’压不压得住?‘狂’字是不是在挠你心窝子?”
王磊怔怔地看着那保温杯,又看看鲁智深那颗在昏黄灯光下仿佛散发着某种沉静力量的光头。那三拳的比喻,像三颗钉子,把他躁动不安的心钉在了当下。那份“案例报告”,就是他心路历程的真实写照。
这份浸透着江湖草莽气和一线民警血汗泪的报告,鬼使神差地漂流到了警校心理系教授陈志明的办公桌上。陈教授看第一遍时,眉头紧锁。看第二遍时,推了推眼镜。看到第三遍结尾的“定心茶”理论时,“啪!”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钢笔都跳了起来!
“天才!化腐朽为神奇!跨学科的典范!”陈教授激动得脸放红光,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发现了新大陆。他连夜拨通鲁智深的电话,声音亢奋得像刚加满油的跑车:“鲁警官!您这‘水浒情绪管理法’价值连城啊!咱们把它写成文章吧?深入挖掘!让全国同僚都受益!对着录音笔说就行!我来整理!”
于是,在那个堆满杂物的“咨询室”,鲁智深对着程小雨友情赞助的录音笔,在保温杯氤氲的热气中,磕磕绊绊、时断时续地讲了两个小时,从他亲眼所见的案子,扯到水浒里的典故,再绕回他的“定心茶”。最后自己都绕晕了:“…反正…就那意思…你懂了吧?”
话筒那头的陈教授如获至宝!他像一位技艺高超的裁缝,把那堆散乱的、带着烧饼油星的、充满生命粗粝感的“鲁氏语录”,剪裁、拼接、赋予学术骨骼,写成了一篇正儿八经的论文——《论〈水浒传〉中的情绪失控与暴力升级——基于现代犯罪心理学的再解读》。
论文投给了国内顶尖的《犯罪心理学》。三个月后,一封加急邮件像火箭一样冲进陈教授邮箱:“贵作引发学界地震!编辑部决议:申请连载十二期!另,评审建议增设章节:‘林冲的压抑型人格分析’、‘李逵的冲动控制障碍解析’,以及…鲁警官可否提供‘武松打虎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特征分析’?”
政法大学那间能容纳几百人的大阶梯礼堂,此刻座无虚席,连走廊和窗台上都挤满了学生。“古典文学与现代执法心理深度对话研讨会”的红色横幅高悬主席台。
台上,鲁智深穿着他那套明显不合身、肩线快掉到肘部的廉价西装,领带松松垮垮像根蔫了的油条。强烈的聚光灯打在他那颗油亮的、微微冒汗的光头上,晃得他睁不开眼。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吆喝卖大力丸:“…所以说呢,这燕青为啥能搭上李师师那条线?就因为他会‘看人下菜碟儿’!”他大手一挥,模仿着某种交际姿态,“碰上那李逵似的炮仗性子,他就给顺顺毛;遇上那林教头似的闷葫芦,他就给人递个话头儿,递个台阶!调解也一样嘛!看人!对症下药!”
台下响起一片笑声和掌声。
一个穿着警服、肩章是两杠一星的年轻刑警从后排站起来,拿过话筒,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声音有点蔫:“鲁老师!我叫吴涛!我想请教一下!这干一天活儿累得要死,回家老婆嫌我总绷着个脸,跟谁欠我钱似的!您这‘水浒心理法’管用不管?”全场哄堂大笑。
鲁智深也被逗乐了,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光头,眯着眼想了想:“吴警官!这事容易!洒家教你一招‘李逵探母’!”他顿了顿,等笑声稍歇,“不管你多累,腿肚子多转筋,钥匙一转开家门,先给我扯着嗓子吼一声:‘娘!我回来了!饿死啦!’记住!一定得大声!得带劲儿!保准!你媳妇立马风风火火奔厨房!啥绷脸?她脸都笑开花了!热乎肘子一会儿就给你端上来!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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