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那一声突兀的、刺耳的划破纸张的声音,在骤然安静的党政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澈看着《机关单位公文写作指南》上那道从页首直贯页尾的黑色墨痕,像一条狰狞的伤疤,深刻地烙印在他刚刚构建起来的“摸鱼堡垒”上。
他的心脏,仿佛被这道黑线同步切割开来,一半沉入了冰窟,一半被架在了火上。
古研究员!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那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瞬间开启了江澈尘封的记忆。他想起了那个雨夜,自己为了保住古桥,也是为了保住自己安稳的摸鱼环境,匿名给那位远在省城的固执老学者寄去的一封信。
信里,他用文绉绉的笔调,引经据典,痛陈拆毁古桥的弊端,又暗示了项目背后的利益纠葛。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信封上的地址写得含糊,邮票是托人去邻县买的,笔迹也经过了刻意的伪装。
可他千算万算,漏算了一样东西——邮戳!
那个小小的、印着“清溪县”字样的圆形印记,成了指引这位执着老者前来的灯塔。
“江澈!发什么愣呢?人家找你呢!”那位接电话的同事小王又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听着像是个大人物,专程从省城赶来感谢你,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认识这种朋友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江澈身上。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小李那种毫不掩饰的“我就知道江哥不是凡人”的狂热。
江澈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聚光灯下的裸奔者,每一寸皮肤都在感受着灼人的视线。
感谢?
不,这不是感谢,这是追捕!这是一场来自学术界的、不死不休的“追杀”!
他深知这类老学者的脾性,一旦认准了某件事,或是某个人,那股韧劲和执着,比最难缠的纪委干部还要可怕。他们不图钱,不图利,就图一个“真相”,一个“水落石出”,一个“知音难觅”。
而自己,不幸被他当成了那个“知音”。
“咳,那个……小王。”江澈强迫自己从僵硬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放下笔,脸上挤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你……你没听错吧?是不是叫‘姜车’,或者‘蒋撤’?同音字很多的。”
小王愣了一下,挠挠头:“没错啊,我特意问了一遍,就是长江的江,清澈的澈。对方说得清清楚楚。”
江澈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最后的侥幸,被无情地击碎。
“那……那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江澈不死心地追问,试图找到一丝转圜的余地。
“没细说,就说古研究员对他有知遇之恩,这次专程陪老先生来寻访一位‘高人’,一位给老先生写信的‘知音’。”小王回忆着电话内容,越说越兴奋,“他说古研究员根据邮戳和信里的内容,断定这位知音就在咱们青龙镇政府工作,而且对古建筑有很深的研究,对镇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江哥,这说的不就是你吗?上次‘一桥双景’,不就是你的主意?”
完了。
江澈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人证物证俱在,连作案动机(对古建筑有研究)都被推理出来了。这案子,基本可以定性了。
“胡说!”江澈猛地站起身,义正辞严地反驳,“我什么时候对古建筑有研究了?我连咱们镇那座桥有多少年历史都不知道!上次就是随口胡诌的,运气好罢了!”
他这番激烈的反应,反而让办公室的同事们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看看,又来了!
江哥这种“欲盖弥彰”式的否认,已经成了他的标准操作。他越是激动地否认什么,就越说明他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小李在一旁看得连连点头,内心再次被江澈的“高风亮节”所折服。立下如此大功,引来省城专家专程感谢,他却避之唯恐不及。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境界!
江澈看着同事们那一副“我们都懂,你别装了”的表情,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知道,再解释下去,只会越描越黑。
当务之急,是跑!
“那个,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去趟洗手间。”江澈捂着肚子,表情痛苦,演技堪比影帝。
说完,他不等任何人反应,夹着腿,以一种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了办公室这个是非之地。
……
与此同时,青龙镇唯一一家招待所的二楼房间里。
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戴着老花镜,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一张信纸。信纸已经有些起皱,但上面的字迹,他却百看不厌。
这位,正是从省城一路寻访而来的古建筑研究员,古德邦。
“老古,电话打过去了。”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给古德邦的茶杯续上水,“接电话的人说会转告。不过,我看这事悬。”
中年男人是古德邦的学生,也是这次陪他来的“朋友”,名叫赵立新,在省报当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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