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穿过百叶窗,在地面上切割出一条条斑驳的明暗。办公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空气里只剩下打印机冷却时发出的、细微的“咔哒”声,和江澈自己那几乎停滞的心跳声。
陈森林的问题,像一根无形的探针,悬在他的头顶。
“但有时候,看多了历史,人,就容易活在过去。”
“你说呢,江澈?”
江澈感觉自己脚边那个装满了史书的纸箱,不再是王翰的“遗产”,而是一口为他量身定做的、名为“历史”的棺材。而陈森林,就是那个手持铁锤和钉子,微笑着问他躺进去舒不舒服的送葬人。
他内心那个穿着海绵宝宝睡裤的小人,已经停止了用头撞墙。他只是盘腿坐下,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用一种看破红尘的语气喃喃自语:“磕吧,磕吧,吃完这把瓜子就上路。下辈子投胎,一定要当一块石头,没心没肺,风吹雨打都不怕……”
许知远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他看的,是你。
这一刻,江澈前所未有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陈森林不是在评价王翰,更不是在跟他讨论什么历史哲学。
他是在问:你,这块棋盘,有没有因为承载了太多过去的棋子,而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江澈缓缓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融合了谦恭、思索与几分年轻人质朴的复杂表情。他没有直接回答那个“是”或“不是”的陷阱题。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箱子书上,语气诚恳得像一个正在向老师请教问题的学生。
“主任,您说得对。我刚才就在想,王处长送我这些书,我其实是有些惶恐的。”
他先是把自己放在一个低位上,姿态摆得极正。
“历史就像一面镜子,我们站在镜子前,是想看清自己未来的路,而不是想住进镜子里去。王处长他……或许是太想从镜子里找到一条捷径,结果反而被镜子里的光晃花了眼,迷了路。”
他巧妙地将“活在过去”的主语,从自己身上,又推回了王翰身上,并且给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带着几分同情与惋惜的解读。
“这些书,我打算有空了就送到省图书馆去。放在我这,是蒙尘。放在图书馆,才能真正地‘以史为鉴’,让更多人看到,而不是让某个人陷进去。”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低着头,恭敬地等待着“宣判”。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点明了王翰的失败根源,又表明了自己对这份“遗产”的态度——我不继承,我上交。更重要的是,他将“历史”这件敏感的工具,从私人书房,放回了公共空间,彻底撇清了自己想要“独占历史”的嫌疑。
陈森林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静静地看了他几秒。
那眼神里,没有赞许,也没有否定。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湖,任何情绪投进去,都只会化为一圈微不可见的涟le,然后归于沉寂。
“嗯。”
最终,他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极轻的单音节。
然后,他转过身,迈着那不变的、平稳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直到那熟悉的皮鞋声彻底听不见了,江澈才感觉自己后背的肌肉猛地一松,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差点没扶住桌子。
他活下来了。
【叮!恭喜宿主!您在“棋盘资格认证考试(第一轮)”中,表现优异。】
【您的“伪装成一块合格的棋盘”任务进度+5%!您对被动技能【一块好木头】的领悟加深了0.1%!】
【系统善意提醒:对方的段位是【神级】,您的段位是【木头级】。请宿主戒骄戒躁,继续努力,争取早日从“一次性筷子”进化为“传世的棋盘”。】
江澈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飞快地收拾好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栋让他快要窒息的大楼。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微凉,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寒意。他感觉自己像一个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病人,全世界都正常,只有他不正常。路边的每一棵树,每一个行人,每一盏路灯,都像是一只只隐藏的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不敢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像一声惊雷,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是刘敏。
江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哟,我们的江大才子,下班了?声音怎么跟被鬼追了一样?”刘敏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刚下楼,有点喘。”江澈随口找了个借口。
“少来。我可听说了,王翰的‘传国玉玺’都送到你手上了,你最后还跟主任单独聊了半天。怎么样,是不是已经秘密册封,就等黄袍加身了?”
刘敏的八卦嗅觉,永远在线。
“刘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快烦死了。”江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愕的真实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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