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的空气,在那一问之后,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烛火的微光被这沉重的寂静压得几乎要熄灭,只在颜良那张布满汗水与绝望的脸上,投下一片摇曳不定的阴影。他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共鸣与恐惧。他像一个在无边黑暗中独行了百年的旅人,终于看到了另一个模糊的身影,他迫切地想知道,对方眼中所见,是否是与自己相同的地狱。
“你……也看到了……那座大阵,对吗?”
这句破碎的低语,与其说是一个问题,不如说是一声哀鸣。
李玄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崩溃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滔天的惊骇,以及惊骇之下,一缕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他知道,自己不能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任何一个确切的答案,都会打破此刻他好不容易营造出的、高深莫测的神秘感。他需要像一个技艺最高超的渔夫,在鱼儿即将咬钩的瞬间,不急不躁,轻轻地,再抖一下鱼线。
“大阵?”李玄的声音很轻,仿佛一片羽毛落在积雪上,却让颜良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微微偏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帐篷的顶,望向了那片深沉的夜空,用一种近乎自语的口吻,缓缓说道:“你看到的,不过是它破碎的一角。是烙印在天地间,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罢了。”
破碎的一角?
永不愈合的伤痕?
这两个词,像两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颜-良记忆中最深、最黑暗的闸门。他那双充血的眼睛猛地失去了焦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瘫软地靠在身后的木桩上,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刺耳。
“是……是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红色的……天……是红色的……”
他的思绪开始混乱,话语也变得支离破碎,仿佛在重温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到处都是血……神在哭,魔在笑……一把剑……不,是四把剑……悬在四个门上……”
李玄没有打扰他,只是将心神沉入【洞察】之中,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颜良的身上。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简单的词条列表。
在颜良那剧烈波动的情绪之下,在他的精神世界深处,李玄“看”到了一副难以言喻的景象。那是一片混沌的、充满了暴戾与杀伐之气的精神海洋,而在海洋的最深处,有一点微弱的金光,正在随着颜良的叙述而明灭不定。
李玄努力地将自己的“视线”聚焦于那点金光。
那不是实体,更像是一块……残破的烙印。
它形似一张古老阵图的一角,上面布满了繁复到无法理解的纹路,每一道纹路都仿佛蕴含着屠戮众生的恐怖杀机。这张残破的阵图一角,正与颜良的灵魂纠缠在一起,既像是寄生,又像是守护。
【诛仙剑】的词条,正是从这块烙印上散发出来的!
“……好大的门,看不到顶,上面写着字……‘绝仙’……对,是绝仙门!”颜良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仿佛正亲身经历着那场旷世的杀劫,“我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魂魄要被吸进去了……好痛……好痛啊!”
他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粗大的铁链被他挣得哗哗作响,与木桩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玄的眉头紧紧锁起。
他明白了。颜良并非是某位上古大能的转世,他更像是一个不幸的“容器”,或者说“载体”。他的灵魂深处,不知为何,烙印了一块【诛仙阵图】的碎片。这块碎片,既是那条金色词条的来源,也是他所有痛苦与力量的根源。
这或许能解释,为何颜良的武勇在袁绍军中几乎是断层式的强大。寻常的猛将,靠的是气血、筋骨与技巧。而他,身体里却藏着一片神话时代的杀伐烙印。这股力量平日里潜藏着,但在他搏命之时,便会无意识地泄露出一丝,化为他那无可匹敌的凶悍刀法。
但同时,这也是一道诅咒。每当夜深人静,或是心神激荡之时,阵图碎片中蕴含的恐怖景象,便会化为梦魇,反复折磨着他的神智。
李玄甚至可以想象,在过去的无数个夜晚,这位河北名将,是如何在被窝里被这神魔喋血的恐怖景象惊醒,然后瞪着眼,在无边的恐惧中,独自煎熬到天明。
这是一个无人可以诉说的秘密,一个足以将人逼疯的诅咒。
直到今天,他遇到了李玄。一个同样能“看”到那片景象的人。
“安静。”
李玄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声音仿佛带着奇特的魔力,瞬间穿透了颜良混乱的意识。他那剧烈的挣扎,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只是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他抬起头,用一种混杂着祈求与依赖的眼神,望向李玄。
李玄站起身,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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