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西北的风,割在脸上,是刀子钝了刃口在刮骨头的疼。
楚云飞裹紧呢子大衣,马靴陷进黄土,悄无声息。
他抬眼。
新一团的营地入口,两名哨兵挺立,如两杆扎进冻土的标枪。
他们的眼神扫过来,没有庄稼汉的散漫,也并非老兵油子的懈怠。
那是一种沉静的锋锐。
是审视,是戒备。
只一个照面,楚云飞心头一沉。
这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支八路军了。
兵还是那些兵,可魂,已经换了。
“楚团长,我们团长恭候多时了!”
一名警卫员上前,敬礼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卑不亢,引着他们向里走。
营地里,秩序井然。
操场上,队列训练的口号声整齐划一,震得人心头发颤。
角落里擦拭武器的士兵,手里的家伙什清一色崭新,枪管里透出幽冷的蓝光。
方立功紧跟在楚云飞身后,呼吸都变了节奏。
他压着嗓子,声音发紧:“团座,这军容……怕是中央军的德械师,也就这样了。”
楚云飞没说话,一双眼睛像是要把看到的一切都刻进脑子里。
李云龙的大嗓门先于人一步,从团部里炸开。
“云飞兄!你可是稀客啊!老远就闻到你身上那股洋墨水味儿了!”
李云龙大步流星地迎出来,脸上的笑意张扬得不加任何掩饰。
他身后,赵刚含笑点头,温润如玉,眉宇间却也藏着一股压不住的英气。
楚云飞抱拳,脸上挂起标准的客套笑容。
“李兄一战惊天,为我晋西北除了大害,云飞特来道贺。再不来,怕是整个晋西北都要说我楚某人小气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
李云龙一把攥住楚云飞的手臂,那股热情劲,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走,别在外面喝风,屋里坐!今天说啥也得陪兄弟我喝两杯!”
两人寒暄着进了团部。
楚云飞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一扫,定格在桌上那几部从未见过的“饭盒”上。
那东西线条简洁,通体漆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精悍与冰冷。
李云龙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嚷嚷。
“云飞兄来得正好,弟兄们正准备操练操练。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看个热闹?”
楚云飞正中下怀,立刻应允。
一行人来到营地外的训练场。
李云龙不多废话,只对张大彪努了努嘴。
张大彪领命,对着一个班的战士吼道:“都给老子精神点!让楚团长瞧瞧咱们新一团的本事!目标,前方三百米,土坡机枪阵地!给你们一分钟!”
楚云飞的眼角猛地一抽。
三百米,一个班,一分钟,进攻机枪阵地?
这不是演习。
这是疯了,是让士兵去送死。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将他前半生建立的军事常识,砸了个粉碎。
那个班没有冲锋。
战士们以三人为单位,骤然散开。
掩护,前进,再掩护。
动作流畅得不像是人在战斗,更像是某种精密机械在执行程序。
“砰!砰!砰!”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枪声响起,完全不同于汉阳造与中正式的杂乱爆鸣。
那声音,像是钟表在精准走时。
每一次声响,三百米外代表机枪手和观察员的靶子,便应声而倒。
精准!
高效得令人窒息!
更让楚云飞和他身后三五八团的军官们感到头皮发麻的,是那个班长。
他手里端着一个黑色的“饭盒”,一边奔跑,一边用极低的声音下达着命令。
他的队员们,仿佛脑子里都连着一根线,能在第一时间接收指令,并做出最迅捷的反应。
那不是靠吼的指挥。
那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默契。
不到一分钟。
战斗结束。
那个班,无一“伤亡”,全员抵达土坡。
整个训练场,一片死寂。
方立功的嘴微微张着,忘了合拢。
他麾下那些眼高于顶的精锐军官,一个个面如土色。
他们看到的不是一场演习。
而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全新的战争形态。
“李兄……”楚云飞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便是贵团的‘三三制’战术?”
“嗨,什么战术不战术的,就是让弟兄们少流点血。”
李云龙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走到武器架旁,随手抄起一支崭新的步枪,递给楚云飞。
“云飞兄是行家,给咱参谋参谋。这是海外的华侨弟兄们,花大价钱从德国人那搞来的最新样枪,还没来得及刻字呢。你给品鉴品鉴?”
楚云飞接过了枪。
入手冰冷,沉重。
枪身线条流畅,充满了冰冷的工业美感。
他拉动枪栓,机件咬合的声音清脆悦耳,严丝合缝,是一种极致的精密。
他下意识地抚摸枪身,寻找兵工厂的标识和序列号。
光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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