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根生和李思敏不知道去了哪里。
风莹坊内的光景,如同一幅被揉碎后又强行铺平的画。
陈生自那虚无的阁楼中跌出,眼前依旧是那方寸之地。
院墙上的藤蔓,枯了又绿,绿了又枯。
李蝉怀中婴孩,由襁褓稚子长成匍匐幼童,因棠霁楼未再寻衅,便留了下来。
孙糕糕执掌家事,精于裁衣炖汤。
倏忽五载,五岁的李稳早行迟言,终日在院中奔忙不休。
凡俗之灾,还有二十四年。
此子当真是魔童一个。
孙糕糕自庖厨而出,目睹这般光景,却对这混世魔王束手无策。
李蝉依旧静坐廊下,手中执一块木料,漫不经心地削琢着。
他凝望院中闹得鸡飞狗跳的李稳,难辨是欲加制止,或是暗中助威。
岁月本应在这般日复一日的幸福中悄然流转,才是对的。
直至那一日,李蝉毅然踏出门扉。
等他归家之时,满面风尘,双手空落落。
步入屋内,李蝉自怀中取出一物,以粗布层层包裹,严丝合缝。
那物入手沉坠,形制恰似一方石饼。
正是个测灵盘。
是夜,月色清朗。
李蝉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李稳的小床之侧。
他轻拥熟睡的幼子,缓步踏入庭院之中。
睡梦中的李稳皱了皱眉,却没有醒来。
紧接着,两道光芒自盘中亮起。
一道光,灿若流金,另一道光,青翠欲滴。
金木灵根。
李蝉默然凝视着眼前此景,那双素来空茫的眸底,翻涌着无人能解的复杂心绪。
两道光约莫持续了十数息,方才缓缓敛去。
他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而后轻拥李稳,将其送回卧房之中。
自那夜之后,李稳判若两人。
他时常独自蹲踞墙隅,凝视着一只蝼蚁,竟能驻足半日之久。
他会俯身拾起一片落叶,轻托于掌心,睁圆双目凝望,仿佛欲使这片枯叶重归枝头,再展葱茏。
他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缠磨于父亲身侧。
尤为特别的是,他的眼眸中竟多了几分异样神采,透着一种执念。
年幼的李稳似是认定,自己是仙人。
这份感觉毫无缘由,却又无比确信。
院中老槐,落了一地金红枯叶。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巷口。
那是位老者,发鬓如霜,身形佝偻,面庞刻满岁月雕琢的深刻皱纹。
瞧来分明是历经了迢迢远路,方才抵达此处。
孙糕糕端着一盆待浆洗的衣物,正要出门,冷不防瞥见门前立着位陌生老者,不由得惊了一跳。
“是义父吗……”
庭院之内,秋风卷着几片枯叶。
老者对着孩童扮了个鬼脸,又向孙糕糕抬手挥了挥,权当打过了招呼。
而李蝉急匆匆的上前,搂过这老者的肩膀,不知再交谈什么。
只是吃了个早饭,老者便把李稳带走了。
永安镇的巷口,他前面走着。
李稳的小短腿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我爹说你是我叔,还说你要带我前去拜师学艺,此话当真?”
老者听闻此言,轻啐了一口。
“谁是你叔,我是你爷。”
“你爹是我的好儿子。”
李稳此刻满是不解。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啊,我骗小孩干嘛。”
老者,也就是陈生,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拽着他继续前行。
“你们所居的那座宅院,往昔本就是我的产业。”
“如今我带你前去拜师学艺,习得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日后便可不遭他人欺凌。”
李稳终于鼓起勇气,喊了出来。
“我突然不想去了!”
“我爹会教我本事的,我不要跟你走!”
陈生脚步不停。
“他自己都活得不明不白,能教你什么?”
李稳心中不服却无从辩驳。
毕竟他那父亲,日日遭母亲数落斥骂,境况确实难堪得很!
这个老人是从他家里走出来的,爹没有拦着,娘也不敢。
“爷…”
李稳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喊出了这个称呼。
“我们要去哪儿啊?”
陈生停下脚步,在一处卖糖人的摊子前站定。
他掏出几枚铜钱,递给摊主。
“给我孙儿吹个猴。”
摊主手脚麻利,很快,一个栩栩如生的糖猴子便递到了李稳面前。
李稳愣愣地接着,却没有半点想吃的欲望。
陈生牵着他,走到镇子口。
高大的牌坊下,人来人往,有进镇的,也有出镇的。
牌坊之外,是一条通往远方的黄土路,路的尽头,是连绵几十里起伏的红枫。
陈生指着那条路。
“看见了吗?路的尽头,有仙人。”
“我带你去寻仙。”
李稳捏着手里的糖猴子,抬头望着这个自称是他爷爷的老人。
“啊!”
陈生不再多言,牵着李稳的小手,阔步走出了永安镇的牌坊。
而年幼的李稳下意识地回首眺望,未曾察觉,此一别竟似与母亲永诀,往后怕是再难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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