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府邸那扇木门,被一只手从内拽上,门栓咔地落下。
青年模样的陈生,随手将李稳往地上一扔。
李稳哎哟哎哟的喊着。
“爷,我娘的牌位呢?我回来总得给她上柱香吧。”
陈生走到那张唯一还算完整的椅子前,一屁股坐下,翘起了腿。
“生前没享着福,死后要那虚头巴脑的东西干嘛?入了土,就是安生。”
“把你这五年干的那些好事,一件一件,一桩一桩,都给爷说清楚了!”
李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爷,我干的,都是坏事。”
陈生被气笑了。
“那你就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坏事。”
李稳掰着手指头,开始数。
“入谷一月,我在丹草堂执事的药炉里,将穿心藤换成了凡俗砒霜。”
“二月,我将同院师兄每月领的引气丹,尽数换成了杂役果腹用的辟谷丸。”
“三月,我趁夜将后山灵泉里养的锦鲤捞了三十条,塞满了外门大管事的卧房,从门缝里塞进去的。”
“四月,我在传功长老每日必喝的云雾茶里,添了三钱专治皮癣的痒痒散。”
“五月,宗门小比,我改了对阵名录,让两对有私仇的师兄弟,在头一轮便遇上。”
“六月,我将看守灵药园的黑风犬喂了乱神散,药园里三亩待收的凝露草,被啃了个干净。”
陈生似乎是想呵斥两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七月,我在藏经阁一层,那块记录了基础吐纳心法的玉璧上,加刻了一行字。”
“刻的什么?”
陈生忍不住问了一句。
“欲练此功,必须自宫。”
“八月,我捅了百花峰的赤尾蜂窝,将蜂群引去了玉女峰女弟子沐浴的汤泉。”
“九月,炼器堂新开一炉,要炼一百零八口下品飞剑,我趁着淬火的时候,往池子里倒了一整坛的赤焰猪粪。”
“十月,我假传戒律长老的口谕,罚了三个最爱在背后嚼舌根的同门。”
“十一月,我潜入丹房,将这个月要分发给所有外门弟子的聚气散全偷走了,嫁祸给师兄。”
李稳终于伸完了第十一根手指,他抬起头,看着陈生,脸上带着几分懊恼。
“爷,第一年我就只干这十一件坏事。”
陈生靠在椅背上,惊讶道。
“一年十二个月,怎么就十一件?”
李稳轻叹一声,稚颜蹙作一团,满溢憾色。
“腊月里,谷中要大祭,事多人也多,实在抽不出空来。爷,是我懈怠了,差了一件打算来年补上。”
陈生听完这一长串的劣迹,出人意料地没有发怒,只是讶异又嫌弃。
“就这啊?”
“爷,这还不够坏吗?”
陈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呵呵一笑。
“你这叫蠢事,哪里是坏事。”
“不过我算放下心了,料想你自有考量,也算是立身行事的法子。”
“此后莫再怀恋家宅了,滚吧。”
李稳当然听得出,陈生那句放下心了,是真话。
正因为是真心话,所以那句滚吧,自然也真的。
李稳左手抹了脸,匆忙从储物戒拿出一锭金子。
双膝一软,赶忙跪了下去。
“爷…我偷了个金子孝敬您…”
“滚。”
陈生开口。
“你这乙木灵根罕见,我都是闻所未闻,日后仙途须多加谨慎,听明白没?”
说罢,陈生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张湿黄纸,径直掷给李稳,未作半句解释。
李稳讪讪笑道。
“爷…这有啥用啊。”
陈生揪着他给丢了大门之外,淡淡开口说道。
“里头有灵澜雨林特产煞髓蛙的卵,你既修过灵虫御兽课业,怎会不知。”
李稳愣愣地看着陈生,一时间没敢再追问,只说道。
“煞髓蛙不是得靠尸气和煞死气喂养吗……”
砰然一声,门户紧闭。
李稳杵在那儿,左手攥着金子,右手托着那团湿乎乎的黄纸,又愣了好一会儿。
接着,这十岁的小孩儿吸了吸鼻子,转身走了七八步远,又猛地扭回头,朝着关死的门大喊一声。
“爷,可得保重!”
这般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模样,引得巷口几个晒太阳的闲人不住地侧目。
直到走出巷弄,李稳脸上的悲戚才瞬间收敛得一干二净。
他抬起头吹出了一声口哨。
片刻之后,天际之上出现了一头神骏异常的巨大红隼,它盘旋一圈降落在李稳身前,收拢翅膀,温顺地低下头颅。
李稳翻身跨上隼背,吩咐道。
“回谷了。”
热泪濡湿了稚童的面颊,旋即又被长风拭去。
李稳此人,身具乙木灵根,李蝉本想亲授其艺,未料得此稚童,半路心生退意,遂托付师弟陈根生传授处世之道。
他天资卓绝,李蝉更不愿了,将自身诡谲神通相授,恐其重蹈己辙。
至于他这般顾虑,是心生畏惧,还是有别的原因,就不好说了。
此时凌空而立的李稳自储物戒中取出黄纸,展开细观。
黄纸上,只书了《血肉巢衣》四字。
而内中的蛙卵仅两枚,余者皆是密密麻麻的发光细小跳蚤。
青年模样的陈生目送天际红隼远去,旋身转向李蝉,不耐道。
“罢了,孩子已走,诸事我都办妥了。你那部四字书籍我也转交于他了,日后必能成安分守己之人。”
形销骨立的李蝉闻言急忙起身,双手乱搓,嘿嘿地谄笑。
“还是你办事妥帖,有你在,师兄我方能安心。”
“那四字典籍便是《李蝉真经》吧?真有你的,竟能妥藏至今。”
陈生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不然能是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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