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的倒台,如同在看似平静的东宫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层层荡开,经久不息。往日里与苏侧妃交好、或借着她的势力图谋利益的宫人,此刻无不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新的风向。
而风向的中心,毫无疑问,是那位以雷霆手段肃清内帷、又似乎悄然改变了行事作风的太子殿下,以及那位在绝境中凭借自身智慧与冷静绝地反击、如今地位已无可动摇的江良娣。
秋意渐深,东宫庭院里的几株老桂树开得正盛,碎金般的花朵团团簇簇,掩映在墨绿叶片间,香气并不浓烈逼人,却无孔不入,缱绻地萦绕在殿宇廊庑的每一个角落。
江弄影坐在自己宫殿的窗边,手边是一本摊开的杂记,目光却有些飘忽地落在窗外那株开得最盛的金桂上。圆圆心细,早早吩咐小宫女采集了新鲜桂花,用白糖渍了,准备做她爱吃的桂花糕。甜暖的香气从小厨房那边隐隐传来,与窗外清冷的桂香交织,构成一种安宁却让她心绪难宁的氛围。
自那日对质之后,傅沉舟再未有过任何刻意为之的举动。他没有再来“顺路”看看,也没有再默默放下什么小玩意儿。他仿佛从她的生活中短暂地抽离了,却又无处不在——东宫的守卫似乎更加严密,她宫中份例用度悄无声息地提升到了最高规格,甚至连她身边伺候的宫人,态度都愈发恭敬谨慎,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这是一种沉默的、却重若千钧的认可与保护。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江弄影无意识地用指尖描摹着书页上的纹路,心里那团乱麻非但没有解开,反而缠得更紧了些。她习惯了将他定义为“疯批男主”,习惯了他或冷漠、或试探、或利用的行为模式,如今他骤然“正常”了,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真诚,反而让她无所适从。
“良娣,良娣?”圆圆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嗯?怎么了?”江弄影回过神。
圆圆端着一碟刚出锅、热气腾腾的桂花糕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您瞧,今年的桂花好,做的糕也格外香甜。您尝尝?”她放下碟子,又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欢喜道,“刚才小顺子偷偷来说,殿下吩咐了,往后咱们宫里的一应事务,只要不违宫规,都由良娣您自己做主,不必再事事禀报内务司了。”
江弄影捏起一块桂花糕的手微微一顿。这看似简单的放权,意义却非同小可。这意味着,在东宫的后院里,她拥有了极大的自主权,几乎等同于……女主人的地位?
她咬了一小口桂花糕,清甜软糯,唇齿留香,心里却品不出多少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被架起来的感觉。
“知道了。”她淡淡应了一声,垂眸掩去眼中的复杂。
与此同时,书房内的傅沉舟,也并不平静。
他面前摊开着的是边境送来的加急军报,北狄似有异动,需要他即刻做出决断。然而,他的目光却几次三番地从那密密麻麻的字迹上滑开,落在窗外那抹金色的桂影上。
沈芷幽那日清冷的话语,犹在耳边。“利用他人来试探心意……只会将真心想靠近您的人,推得更远,也看轻了您自己。”
他当时只觉得难堪与恍然,如今细细回味,才更觉其中深意。他那些自以为高明的手段,在江弄影那样通透的人眼里,恐怕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可笑。而她那次遇险时,自己近乎本能的选择,以及后来听闻她被构陷时,那瞬间席卷而来的恐慌与愤怒,都让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在意她。远超乎自己想象的在意。
这种在意,与他最初因为那份“不同”而产生的兴趣截然不同,也与他对沈芷幽那种源于欣赏和“合适”的感觉迥异。那是一种更强烈的、更不由分说的牵绊,夹杂着欲望、保护欲,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害怕失去的恐慌。
“殿下,”贴身内侍常保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容公子递了帖子,说今日得了一罐好茶,想请殿下品鉴。”
傅沉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容璟……这个身份神秘、与江弄影似乎有着某种微妙联系的男人,在这个时候出现……
“请他到水榭。”傅沉舟收敛心神,沉声吩咐。无论私情如何,容璟背后的势力以及他可能带来的消息,都值得一见。
水榭临湖,秋光潋滟,桂香被水汽氤氲得更加柔和。
容璟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袍,风姿清雅,见到傅沉舟,含笑拱手:“殿下。”
两人分宾主落座,烹茶,闲谈。话题从茶道渐渐引向了朝局、边境,容璟言辞巧妙,总能提供一些独特而有益的见解。傅沉舟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却始终绷着一根弦。
“……说起来,”容璟话锋轻轻一转,状似无意地提到,“前几日听闻东宫内帷有些不宁,似乎牵扯到了江良娣?不知良娣可还安好?”他语气关切,眼神却坦然,仿佛只是寻常问候。
傅沉舟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寒意,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些许小事,已然处理干净。劳容公子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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