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傅沉舟的高烧来得又急又凶。
他原本略微平稳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身体滚烫得像一块烙铁,即便隔着衣物,那热度也灼得江弄影心惊肉跳。他陷入深沉的昏迷,不再有清醒时的克制与隐忍,破碎的呓语不断从干裂的唇间逸出。
“母后……别走……”
“父皇……儿臣……未能……”
“弄影……江弄影!” 这一声呼唤带着惊惶的颤音,他无意识地攥紧了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别过去……危险!”
江弄影被他攥得生疼,心里却酸软得一塌糊涂。她一遍遍地用浸湿的布巾擦拭他滚烫的额头、脖颈,试图用物理方式为他降温。布巾很快被烘热,她就不停地去洞外溪边重新浸湿,冰冷的溪水刺得她本就冻僵的手更加麻木。
“我在……殿下,我在这里,没有危险……” 她俯在他耳边,不停地重复着,声音因疲惫和担忧而沙哑。她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但那份深植于他潜意识深处的恐惧与担忧,却透过这呓语,清晰地传递给她。
原来,这个看似强大、执拗、甚至有些偏执的男人,内心也有着如此脆弱不安的一面。他会害怕失去,会担心辜负期望,更会……害怕她涉险。
这种认知,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江弄影心中最柔软的角落。她看着他因高热而痛苦蹙紧的眉头,看着他失去血色的薄唇因干渴而微微翕动,之前那些关于沈芷幽的醋意、关于自身来历的惶恐,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
她撕下自己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蘸着珍贵的清水,小心地润湿他干裂起皮的嘴唇。看着他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听着他模糊不清地唤着“弄影”,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傅沉舟,你撑住……天快亮了,我们一定能找到出路,一定能找到大夫……”她握着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指尖冰凉,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在向他传递力量,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或许是她的呼唤起了作用,或许是那点清水带来了些许生机,临近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傅沉舟的高热竟奇迹般地退下去一些,意识也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缓缓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背后和肩部火烧火燎的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随即,他便察觉到自己正被一个温暖的身体从身后紧紧环抱着,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臂横在他腰间,另一只手则与他十指相扣。
他微微侧头,借着从藤蔓缝隙透进的、熹微的晨光,看到了江弄影的睡颜。
她显然累极了,即使睡着了,眉头也微微蹙着,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原本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沾着几道已经干涸的血污和泥痕,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和颈边,看起来狼狈不堪,再无半分平日灵动娇俏的模样。
可就是这样一张脸,此刻在傅沉舟眼中,却比任何精心妆扮过的容颜都要动人心魄。他看着她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略显僵硬的肩膀,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紧紧抓着他的手,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被投入了熊熊烈火,以不可阻挡之势迅速融化,滋生出一种名为“眷恋”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女子,与他一同坠入这等绝境,在他最脆弱、最狼狈的时候,没有抛弃他,没有畏惧他满身的血污,反而用她单薄的肩膀,为他撑起了一方小小的、足以安身立命的天地。
沈芷幽的“牺牲”是干净的、悲壮的,带着被瞻仰的意味。而江弄影的“守护”是泥泞的、真实的,混杂着血、汗和无所适从的羞涩,却更贴近生命的本质,也更……撼动他的心魄。
他忍不住想抬手,替她拂开黏在脸颊的发丝,却发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匮乏。他只能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拂过他的后颈,感受着两人紧密相贴的体温。
**原来,被人如此笨拙却又如此坚定地保护着,是这种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江弄影似乎被洞外逐渐清晰的鸟鸣声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去探傅沉舟的额头。
触手不再是令人心惊的滚烫,虽然依旧有些低热,但比之前好了太多。她长长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环抱他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而两人的手,竟不知何时紧紧扣在了一起。
她脸一热,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傅沉舟用微弱的力道轻轻反握住。
“别动……”他声音依旧沙哑,却比昨夜清晰了许多,“让孤……再握一会儿。”
江弄影身体一僵,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看着他依旧苍白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贪婪的温柔。
“殿下……你好些了?”她避开他的视线,试图转移话题,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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