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鸣审问一番后,那伙人竟交代自己是赵吉春手下的兵,奉赵吉春之命随赵钰进京。
边关将士无诏进京等同谋反。
钱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调动档案,亲查这几人身份,辽东是预防金人南下的屏障,赵吉春对于辽东的重要不言而喻,钱鸣自然不希望这伙人是辽东的兵。
可结果却让钱鸣失望了,这些人真是赵吉春手下的兵。
钱鸣此人刚正不阿,第一时间将探查结果上报朝廷。可出于对朝局的担忧,他私下里去寻了谢蕴。
仔细听完钱鸣的一番话后,谢蕴原本平静的面容中有了一丝裂痕,他定定望着钱鸣,带着皱纹的双眼突然潺潺流下泪来,他在这一刻忘记了所有,拉住钱鸣的双手,仿佛拉住救命稻草一样,“钱尚书,这是要对付我呀。”
钱鸣猛一感觉到谢蕴手心的凉意,顿觉不自在,连忙将自己手收了回来,眼中仿佛有谴责,“说便说话,动什么手啊。”
钱鸣不解的问道,“此话何意?”
谢蕴沉默后便道,“钱尚书,我信你的为人,那我便与你说了。我为帝师兼首辅多年,朝廷之上处处限制陛下,陛下早已猜忌我,如今定是要对我下手了。赵督师乃我一手提报,朝中皆视他为我的左膀右臂,陛下此举定是想对付赵将军。但我知钱尚书定是个明白人,赵督师守辽东,那是替天下人守的,又怎会与我谢蕴有牵扯?因为我的缘故连累到赵督师,是我的过错。”
钱鸣忠于皇室,唯陛下是从,听见谢蕴这般说,顿感不快,“首辅乃陛下老师,怎可出言污蔑陛下,首辅如此行径,倒是让钱某后悔寻你商量对策了。”
谢蕴沉默半晌后道,“那我们便来打个赌,若我猜中后续,钱尚书暗中便助我一臂之力可好?”
钱鸣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云安长公主与赵小将军的事钱尚书想必有所而闻,钱尚书刑部大牢里关着的辽东兵定只是引子,后续一定会牵扯上云安长公主与赵小将军,若布局之人心狠些,对云安长公主做出不利的事,所有的罪责定会推到赵小将军身上。此案若是坐实,谋害皇室成员和派遣士兵私自离境,无论哪个罪名,赵家都是抄九族的重罪。”
“赵督师安分守边,向来不掺合朝中事,在朝中也无敌对,如此可看,布局之人是冲我来的。”
钱鸣突然沉默了,表情凝滞,过了一会,他突然道,“若你所说为真,那钱某便成了某些人的筏子了。”
谢蕴突然从椅子上起身,向钱鸣行了一礼,“赵督师为我大许立下无数战功,大好年华均葬于苦寒之地,望钱尚书看在赵督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帮他一把。”
钱鸣连忙去扶谢蕴,“首辅快请起,钱某乃你下级,受不起你这一拜。”
谢蕴道,“钱尚书早我为官二十载,您受的起。”
待谢蕴一礼行完,钱鸣缓缓道,“且看你猜的对不对吧。”
……
钱鸣坐在公堂之上发呆,想着前些时日与谢蕴的谈话。
下方则跪着赵钰与辽东的那十几个士兵。
赵钰称并不认识那些士兵,而那些士兵为了活命则一口咬定他们是随奉赵吉春的命令随赵钰一齐进京接妹妹。来到京城后,他们称赵钰无心理会妹妹,一心思念身在皇宫的长公主,最后且定下一个大胆的计策,想要在他们的帮助下进京掠出长公主与之浪迹天涯,他们虽绝荒唐,可不敢违抗赵钰的命令。
士兵们的证词合理又不合理。
合理之处在于,若钱鸣此前未去寻过谢蕴,以他们计谋的缜密,他定以为是真的。
不合理便在于,他事先寻过谢蕴而底下这些人的供词与谢蕴所猜想的分毫不差。
讽刺的是他钱鸣真的被人当做了筏子。
钱鸣挥挥手,让衙役将囚犯们押回牢里。自己则缓慢走出公堂。
今日天气很好,天朗气清,太阳正环绕在他头顶,照耀着他足以让他看清整个世间。
片刻前看到的只是他以为的世间。
他抬头定定望着太阳。
他钱鸣二十二岁中进士,为官四十四年,不贪不偏,从不像权贵低头,一直以来为行自己正确的事,头可断血可流,经历过无数次贬谪与流放,人生大起大落,但都挺回来了,如今年过花甲,又登权利高峰,他以为他钱鸣清贫一生,从不徇私枉法,定是为百姓遮一地风雨。
他自以为的刚正不阿在别人眼中便是顽固不化,他以为的可以为百姓遮一地风雨,却险些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钱鸣这一生到底算什么?
眼睛看久了太阳,刺目的痛,他身子缓缓弯在了地上,眼中潺潺流出了泪水。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谢蕴那时为何拉着他的手哭了。
这一刻独属于钱鸣的信仰也崩塌了。
刑部右侍郎见状连忙将自己的长官拉了起来,将他朝公堂屋内搀扶着,“尚书,太阳不能久看,刺目。”说罢,他抬袖擦去长官眼角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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