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的数字如同冰冷的雨滴,敲打在指挥中心每一个人的心头。00:00:10……00:00:09……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张力,连呼吸都被刻意压低了。所有的目光,无论是现场还是通过加密线路关注的联盟各国高层,都聚焦在那两个并排的、如同水晶棺椁般的特制链接舱上。
陈岚站在总控台前,双手紧紧按在冰凉的金属台面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的目光穿透观察窗,落在林野和小夏平静却透露出决然的脸上。这是最后的时刻,任何的犹豫和干扰都已不再被允许。
00:00:03……
00:00:02……
00:00:01……
“启动!”
陈岚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出鞘的军刀,划破了指挥中心最后的寂静。
嗡——!
低沉的轰鸣声并非来自物理世界,而是源自更高维度的规则层面,仿佛某种古老的机关被悍然叩响。链接舱内部,淡蓝色的营养液骤然亮起无数细密如星辰的光点,庞大的能量顺着神经接驳探针,温和而坚定地涌入林野和小夏的识海。
林野的感官在瞬间被剥离了现实。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粒被投入汹涌漩涡的尘埃,四周是光怪陆离、急速飞逝的色块与破碎的噪音。童年的欢笑、旧楼的阴影、坠落的瞬间、小夏苍白的面容、齿轮的嗡鸣、规则的碎片……所有记忆和感知被搅拌成一锅沸腾的粥,拉扯着他的意识向下沉沦,向着那片深植于灵魂底层的黑暗坠落。
就在这意识的乱流中,一点温暖、恒定如北极星般的光芒,始终在他感知的边缘亮着。不刺眼,不喧嚣,只是固执地存在着,散发着属于夏明远的、平静而坚定的气息。
林野,稳住心神,跟随锚点的指引。 小夏的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他意识的底层响起,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专业性的安抚力量。不要抗拒下坠,感受它,这是通往核心记忆区的必经之路。我在这里。
这声音如同一根牢固的安全绳,让在混乱中漂浮的林野瞬间抓住了重心。他强迫自己放松对抗,不再试图在这意识的洪流中稳住身形,而是任由那股力量将他带往深处,同时将全部的精神感知,都聚焦在那一点温暖的锚点之光上。
现实中,主控台的屏幕上,代表林野精神波动的曲线经历了一阵剧烈的、近乎癫痫般的震荡后,开始逐渐趋向于一种规律的、指向明确的频率,与代表小夏“锚点”的信号波段高度重合。
“目标意识已成功渡过初始混乱区,正沿着锚点指引,稳定航向核心记忆区——【旧楼残影】。”技术主管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颤抖报告道。
陈岚微微颔首,但紧绷的下颌线并未放松。她知道,最危险的阶段,现在才刚刚开始。
链接舱内,林野的眉头紧紧锁起,眼皮下的眼球快速转动,仿佛在观看一场无比激烈的无声电影。他的身体偶尔会轻微地抽搐一下,那是意识在对抗记忆碎片冲击的本能反应。
而在他的意识深处,那下坠的速度开始减缓,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逐渐凝聚、沉淀。
一股熟悉而又令人窒息的气味率先涌入他的感知——那是老旧楼宇特有的,混合着灰尘、潮湿的墙皮和腐朽木头的味道。
紧接着是触感,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寒意。
然后,视野缓缓清晰。
他站在一条昏暗、逼仄的楼道里。阳光从尽头一扇积满灰尘的破窗户斜射进来,在布满蛛网和剥落墙皮的地面上投下几道苍白的光柱,光柱中无数尘埃如同惊慌的飞蛾般舞动。空气凝滞而沉重,带着岁月沉淀下的死寂。
这里,就是他童年时代那栋即将拆迁的旧楼。
与他真实记忆中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却又处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墙上的涂鸦色彩过于鲜艳,仿佛刚刚画上,却又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脚下的影子扭曲拉长,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远处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孩童的哭泣或笑声,仔细去听时,又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他意识海中的【青铜齿轮】在此刻发出了低沉而警惕的嗡鸣,青光流转,仿佛在扫描、分析着这个异常空间的规则结构。林野能感觉到,在这里,他与齿轮的联系依旧存在,但如同隔着一层粘稠的薄膜,运转起来晦涩了许多。而【倒转乾坤】的能力,更是如同被冻结了一般,几乎无法调动。
这个由他自身最深层的恐惧和愧疚构筑的空间,其规则,排斥着他自身的力量。
林野,报告你的感知。 小夏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冷静的分析意味。注意,记忆副本会放大和扭曲你的情感,你所见所感未必是真实的回溯,更可能是你潜意识对那段记忆的‘再创作’。保持观察,不要轻易被情绪主导。
“我……在楼里。”林野在心中回应,声音在自己的意识里显得有些干涩,“和三楼……很像,但感觉……更压抑。我的能力受到很大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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