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迅速地解下背后的行囊,从中取出了她视若珍宝的画板、炭笔和记录册。
她跪坐在潮湿的地上,将画板放在膝上,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开始绘制。
她的手腕,灵活而稳定地移动着。
精准的线条,在竹浆纸上,迅速地勾勒出大王花那雄伟而奇异的轮廓。
她记录下花瓣的数量、形态,描绘出那些斑点的大小、分布。
她甚至试图用不同的笔触,去表现那革质花瓣的厚重质感,以及中央坑洞的深邃。
阳光,恰在此时穿透了云雾森林的浓雾。
一缕金色的光束,斜斜地照射下来,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正好落在木青专注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
她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何维没有去看那朵花。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了木青的身上。
他看着她那因痴迷而微张的嘴唇,看着她那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看着她那双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眸。
他曾建立城市,他曾创制法律,他曾铸造货币,他曾训练军队……
他做过无数件,足以改变这个时代进程的、宏伟而伟大的事情。
但直到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正全神贯注地为一朵散发着恶臭的、毫无“用处”的花朵而着迷的女人。
何维才清晰地明白了,自己这场跨越万年的孤独长跑,其终极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不是为了建立多么强大的帝国,统治多么辽阔的疆域。
而是为了守护。
守护住人类心中,那份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心。
让这份好奇心不被强权压制,不被帝王将相编织的思想牢笼所驯化。
万年之后,当人类的脚步踏遍这颗星球,甚至望向更遥远的星辰大海时。
还会有人,能像此刻的木青一样,为一朵花的绽放,为一颗星的闪烁,为一个数学公式的简洁,而由衷地、发自内心地感到战栗与感动。
这才是文明延续的根本。
何维默默地走到木青的身后,像一座沉默的山,为她挡住了身后的一切纷扰。
他对着吕宋和江骨,做了一个“警戒”的手势。
为这个正在进行神圣“朝圣”的学者,创造出了一片绝对安全、不被打扰的时空。
一个小时后,木青终于完成了她此生最重要的一幅画作。
她抬起头,脸上沾着些许炭灰,神情疲惫,却又无比满足。
她转过头,正好迎上了何维那温柔得如同星辰大海般的目光。
无需任何言语。
在这一刻,他们的灵魂,仿佛跨越了万年的时空,达成了最深刻的共鸣。
第十一天,探险小队登顶京那巴鲁山那象征至高荣耀的罗氏峰。
他们选择在海拔三千米左右的一处平缓的高山草甸上扎营。
这里不再有密集的树林,视野辽阔得令人神清气爽。
营地的左侧,是一道绵延的、被厚厚苔藓覆盖的花岗岩缓坡。
坡顶之下,则是一片波澜壮阔的云海。
翻涌的白色云浪,如同柔软的棉絮,铺满了整个山谷,将脚下的低地雨林,彻底遮盖。
右侧则是险峻的峭壁。
何维的命令很简单:建立营地,修整,感受顶峰的奇景。
何维坐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上,感受着拂面而来的强劲山风。
风中带着高原独有的干燥与凛冽。
他俯瞰整个马来群岛沙巴州的西海岸平原,甚至可以看到远处的南中国海。
在何维的指令下,陈启此刻正在认真测量气温和风速,并将数据记录在特制的防水卷轴上。
他尝试着用手搭建一个小小的风力仪,记录这片区域的风力强度。
这是他作为地质学家和工程师的本能。
而吕宋和江骨,则在一旁,默契地擦拭着手中的手弩。
作为战士,他们的职责便是随时准备应对未知的危险。
木青来到何维身边坐下,从怀中取出一朵采摘自草甸边缘的、色彩淡雅的野花。
那花瓣呈幽蓝色,中间吐着鹅黄色的花蕊,小巧而坚韧。
“这种花,在海拔三千米的高山上,依旧能如此绚烂地开放。”木青的声音轻柔而平静,“以前在低地的时候,我觉得那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但现在我才发现,真正顽强的生命,反而是这些能耐住高山寒风的野花。”
她看着手中的野花,眼中充满了深思。
“老师,我以前以为世界就是铜都城、上海港和南洋城。”
她的目光穿透了眼前浩瀚的云海,投向远方。
木青突然扭过头,望向身侧的何维,她的眼中有着求知与渴望。
“原来世界可以这么大。而我们却这么小。”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也带上了一种全新的觉醒。
何维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木青因高山寒风而微凉的手。
他指着脚下那片浩瀚的云海,和云海深处隐约可见的绿色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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