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骨头缝里钻着冰渣子的痛,心口上滚着油锅的痛。
崔锦书猛地睁眼,剧痛让她喉间爆出嗬嗬的喘气,像破败的风箱。浓稠的黑暗糊在眼前,黏腻滚烫的液体正从她口鼻里往外涌,带着铁锈般令人作呕的腥甜。
濒死的窒息感攥紧了她的咽喉,这不是第一次。
就在混沌与撕裂的疼痛中,一道惊雷般的意念劈开了黑暗:她重生了!这撕心裂肺的痛,这喉头翻滚的血,这灭顶的绝望!她尝过,就在昨天——不,是前世!是被那杯掺了“画魂引”的蜜露茶,活活烧穿脏腑的前世!
冰冷的绝望瞬间被更刺骨的恨意取代,像毒藤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她回来了!回到这改变一切起点——她的十八岁生辰宴,回到那杯毒茶递到她唇边的前一刻!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滑腻的手轻轻搭上了她蜷在桌下的腕子。
“表姐?”一个柔软得像裹了蜜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周若兰。她离得极近,温热的鼻息几乎喷在崔锦书汗湿的鬓角,“可是觉得闷了?脸色这样白。”
崔锦书竭力压下喉咙口翻腾的腥甜和几乎冲破胸膛的恨意,猛地抬眼。
眼前的景象如同褪色的画卷被泼上滚烫的热油,骤然烧灼清晰!
国公府精心装点过的生辰宴正厅瞬间冲撞进她的视野,又与她意识里血海滔天的最后记忆猛烈重叠。琉璃灯盏里,婴儿臂粗的红烛哔剥作响,将雕梁画栋映照得煌煌富贵。高朋满座,衣香鬓影,她那些所谓的至亲,慈眉善目的崔国公父亲、雍容华贵的继母王氏、矜持含笑的叔伯姑嫂,还有……那些笑容可掬、举杯祝福的宾客们……
这些嘴脸!前世家破人亡之际,便是这些人,或是袖手旁观,或是落井下石,或是直接操刀分食她崔氏血肉!
恨意如剧毒的荆棘,刺破心防,疯长蔓延。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痛楚让她混沌的视线强行聚焦,死死钉在身侧人脸上。
周若兰!
这个与她朝夕相处、情同姊妹的“好”表妹!此时正穿着她月前新得的一匹水影流光缎裁的芙蓉色长裙,水波般的料子衬得她容颜娇嫩,宛如雨后初绽的白莲。一双秋水明眸盛满了毫不作伪的关切,小鹿般楚楚动人,额角甚至渗着恰到好处的细密汗珠,显出为堂姐忧虑的焦急。
多么完美的面具!
前世,正是这张脸的主人,将致命的毒药化进那杯清甜的蜜露,亲手捧到她面前,说着“姐姐生辰吉祥”,温温柔柔地哄她饮尽了黄泉路引!
“表姐?锦书姐姐?”周若兰被她眼中陡然迸射出的厉光惊得微微一缩,随即面上忧色更浓,声音越发柔媚婉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诱,“这里人多嘈杂,熏得人心慌。我见姐姐心不在焉的,特去小厨房亲手调了盏定心安神的蜜露,甜丝丝的,你尝尝?”
说着,那只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往前一递。
崔锦书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尖刀,缓缓移向周若兰手中那只精致的秘色瓷盏。
盏中,清亮的琥珀色茶汤漾着细碎的光,几片舒展的桂花打着旋儿沉沉浮浮,散发出诱人的蜜香。水影潋滟,映出一张苍白如纸、冷汗浸湿鬓发却难掩清丽的脸——是她自己惊魂未定、眼底还残留着剧痛与疯狂的倒影。
就在这瞬间,眼前的蜜露、周若兰温柔的笑靥、四下的喧嚣……猛地像被无形的巨力拉扯、撕裂、扭曲!
嗡——
意识骤然沉沦。周遭富丽堂皇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摇晃、变形,飞快地暗淡、褪色!
前世最后的记忆碎片,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和无法言说的绝望,狂潮般汹涌吞噬了她的心神!
画面闪回:冰冷的密室,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败的气息呛得人无法呼吸。
“画魂引”的毒已经侵入骨髓,崔锦书如同一条破败的鱼,被随意扔在冰凉坚硬、黏腻湿滑的地面上。她的双手被粗粝的麻绳缚在身后,勒得手腕血肉模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拉扯着胸前那一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鞭伤,细小的碎石硌进新鲜的伤口里,每一次挪动都像被滚烫的烙铁反复灼烫。肺腑被无形的火焰从里向外炙烤着,每一次喘息都带出灼热的血腥味,喉咙早已被那滚烫的、带着碎肉的黑血彻底糊死,只能发出绝望的、断断续续的‘嗬嗬’声,如同被丢弃的破风箱。
她甚至感觉不到断折的双腿传来的尖锐剧痛,下半身只剩下冰冷的、令人作呕的麻木。眼前是浓稠化不开的黑暗,只有那柄悬在头顶的、淬了寒光的匕首,在透过高窗缝隙透进来的一缕微弱月光下,偶尔反射出一点令人心悸的冷芒,映衬出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冰冷、发霉的稻草。
脚步声传来,沉重得如同踏在她濒死的心脏上。一双绣着精致缠枝牡丹的软缎绣鞋停在她模糊的视线边缘。那牡丹花瓣娇艳欲滴,在她此刻的视野里,却像一张张咧开的、狰狞的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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