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府的冬日,比国公府更显肃杀。庭院里铺着厚厚一层未及清扫的积雪,在惨淡的日头下泛着冰冷的白光。几株老梅虬枝盘结,零星几点红蕊在寒风中瑟缩,非但无半分暖意,反衬得这偌大的王府愈发空旷寂寥。
锦书所居的“栖梧苑”,位于王府西侧,虽是新婚王妃居所,却并未刻意装点。屋内燃着上好的银霜炭,暖意融融,驱散了窗外的寒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冽的雪松香,是李承民书房惯用的熏香,如今也成了这栖梧苑的气息,无声地昭示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渗透。
崔锦书坐在临窗的暖榻上,手里捧着一卷《大齐工造录》,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半开的窗棂,落在庭院角落一株被积雪压弯了枝头的腊梅上。嫁入王府已有月余,日子平静得近乎诡异。李承民自新婚夜递过那杯象征契约的清酒后,便再未踏足栖梧苑。王府内务自有管事嬷嬷打理,她这个名义上的王妃,更像一个被高高供起的精致摆设,无人敢怠慢,却也无人真正亲近。
这份平静,如同冰封的湖面,底下暗流汹涌,只待一个契机便会轰然碎裂。
“王妃娘娘,”侍女云裳轻步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不易察觉的忧虑,“周表小姐来了,说是……特意来给王妃请安。”
崔锦书翻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周若兰?她竟敢来?
一丝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笑意在她眼底深处掠过。前世种种,历历在目。这“请安”,怕又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请她进来吧。”崔锦书放下书卷,声音平淡无波。
不多时,环佩叮当,一阵清甜的、混合着腊梅冷香的暖风随着人影一同卷入室内。周若兰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绣折枝玉兰的锦缎袄裙,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斗篷,衬得她面若桃花,眼波流转。发髻间一支赤金点翠的蝴蝶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颤动,宛如振翅欲飞。她脸上洋溢着明媚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敬意的笑容,如同冬日里骤然绽放的一朵暖阳。
“姐姐!”周若兰声音清脆,带着亲昵的娇憨,几步走到暖榻前,盈盈下拜,“若兰给王妃姐姐请安!姐姐万福金安!”
她姿态放得极低,行礼一丝不苟,仿佛真心实意地敬重这位新晋的八王妃。
崔锦书端坐不动,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如同看着一幅精美的画。她并未立刻叫起,只淡淡道:“妹妹不必多礼。王府不比国公府,规矩多些,妹妹能来,有心了。”
周若兰顺势起身,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甜了几分:“姐姐说哪里话!姐姐如今贵为王妃,是若兰的福气,能来给姐姐请安,是若兰的荣幸才是!”她说着,目光在崔锦书身上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艳羡和赞叹,“姐姐今日气色真好!这身天水碧的云锦,衬得姐姐如同画中仙子一般!八王爷真是好福气!”
她一边说着,一边亲昵地在崔锦书身侧的绣墩上坐下,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她们仍是国公府里亲密无间的表姐妹。
“妹妹谬赞了。”崔锦书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优雅从容,目光却始终带着一丝疏离的审视。
周若兰仿佛浑然不觉,自顾自地笑道:“姐姐嫁入王府,妹妹一直想来探望,只是怕扰了姐姐清静。今日见姐姐气色红润,想是王府水土养人,妹妹也就放心了。”她说着,目光落在崔锦书搁在榻边小几上的手腕上,那里空空如也。
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精光,随即从自己宽大的袖袋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剔透、雕琢成并蒂莲纹样的紫檀木盒。盒盖打开,里面衬着明黄色的软缎,上面静静躺着一只玉镯。
那镯子通体翠绿,水头极足,色泽均匀,如同凝了一汪深不见底的碧水。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华,隐隐可见镯身内部几道极其细微、如同冰花绽放般的天然纹理。更奇特的是,镯子内壁靠近接口处,似乎有一圈极其微小的、如同米粒般大小的、颜色略深于翠玉的暗点,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姐姐你看!”周若兰献宝似的将盒子捧到崔锦书面前,脸上带着真诚的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是妹妹偶然得的一块老坑翡翠,水头极好!想着姐姐如今身份贵重,寻常物件配不上姐姐,便特意寻了京中最好的玉匠,照着姐姐的喜好,打造成了这只镯子。这并蒂莲的样式,寓意姐妹同心,永不分离。妹妹的一点心意,姐姐可千万要收下!”
她声音轻柔,眼神恳切,仿佛这镯子承载着她对姐姐最深的祝福和依恋。
崔锦书的目光落在镯子上。那抹浓翠欲滴的绿,如同深渊的诱惑,带着致命的美丽。前世,周若兰也曾赠她一只类似的玉镯,只是成色远不及这只。她当时满心欢喜地戴上,视若珍宝……却不知那镯子内壁早已被钻空,填入了慢性毒药“美人醉”!日积月累,侵蚀肺腑,最终让她缠绵病榻,咳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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