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的示众虽暂时压制了“天罚”流言,但银灰疫毒的阴影并未散去。营中病患数量虽未激增,却依旧有零星新增病例,且症状顽固,缠绵难愈。死亡的阴云,依旧低低地压在灾民营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更令人不安的是,京畿附近其他几处较小的流民安置点,也开始出现类似症状的传闻。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无声蔓延。
栖梧苑内,气氛凝重如铁。
崔锦书彻夜未眠,灯下堆满了从太医署、民间郎中和王府藏书阁中搜集来的所有关于瘟疫、毒物、病理的典籍。她指尖捻着一小撮从南苑带回的、沾染了毒粉的泥土样本,对着烛光,眉头紧锁。
“娘娘,歇歇吧。”云裳捧着新沏的参茶,眼圈泛红,“您这样熬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
崔锦书恍若未闻,目光落在医书上一行关于“尸毒”、“瘴气”的小字注释上,又对比着案头另一本工部关于冶炼的笔记中“高温熔炼,可化顽铁”的记录,眼底骤然闪过一丝亮光。
“焚烧……”她喃喃自语,“寻常掩埋,毒素恐渗入水土,遗祸无穷。若以极高温度……或可彻底焚毁毒源?”
她猛地站起身,因久坐而眼前微微一黑,扶住桌案才站稳:“云裳,传令!即刻于南苑下风口处,远离水源之地,搭建三座特制熔炉!以耐火砖砌就,内衬黏土,炉温需达……需达熔铜化铁之境!”
云裳愕然:“熔炉?娘娘,这是要……”
“焚烧病畜尸首,以及所有沾染毒物无法清洗之物!”崔锦书语气斩钉截铁,“绝不可再令其污染水土!另,取营中病患呕吐物、排泄物样本,以琉璃皿盛放,置于不同温度下观察变化!”
命令虽匪夷所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王府力量立刻动员起来,工匠、物资迅速调往南苑。
与此同时,崔锦书铺开大幅宣纸,提起朱笔,根据疫病发生地点、时间、轻重程度,以及水源、风向、人员流动等信息,开始勾勒标注。
不过半日,一幅极其详尽的“南苑疫区分流图”已然绘成。图上以朱笔醒目地圈出“红区”——疫情最重、已发现毒源或集中病患之处;“黄区”——有疑似病例或密切接触者流动之处;“绿区”——暂未发现疫情之处。各区之间,以粗线隔离,标注巡查要点、物资配送路径、人员进出管制措施。
“即刻将此图誊抄分发!红区严密封锁,只进不出,所有物资由专人穿戴防护送入!黄区限时活动,密切观察!绿区加强防护,严禁与红黄区往来!违令者,以军法论处!”她将图交给影七,声音冷澈。
这套前所未有的、清晰冷酷的“分级管控”措施迅速下达执行,起初引来不少怨言与不解,但在王府铁腕推行下,很快,营区的混乱与无序开始得到控制,疫情扩散的势头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壁垒强行遏止。
高温熔炉日夜焚烧,黑烟滚滚,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却也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净化”意味。
轮椅上的李承民,静坐于书房窗边,听着影七低声禀报南苑的进展,目光掠过窗外远处天际那抹不祥的黑烟,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轮椅扶手。锦书的法子,虽看似离经叛道,却精准狠辣,直指要害。她在用她的方式,对抗这场阴毒的灾难。
但,毒源未绝,幕后黑手未除,危机便远未解除。
“王爷,”影七禀报完,低声道,“按您的吩咐,饵已放下。红区有两名‘病重’的弟兄,症状模仿得极像,已按王妃的规制隔离看护。”
李承民微微颔首,目光冰冷:“鱼,该咬钩了。”
当夜,南苑红区,隔离棚内。
两名伪装病重的玄甲侍卫躺在草铺上,“痛苦”呻吟,指甲被特殊药水染上黯淡的灰色。一名医官打扮的老者,在夜色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潜入棚内,避开巡查的兵士,来到“病患”身前,假意诊脉,指尖却悄然弹入一些极细微的、几不可见的粉末,落入一旁的水碗中。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起身,欲要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棚外火光骤然亮起!数名玄甲侍卫如同鬼魅般现身,堵死了所有去路!
棚内那两名“病重”的侍卫猛地翻身坐起,眼神锐利,哪有半分病态!
那医官骇然失色,转身欲逃,却被一脚踹翻在地!他怀中的一个瓷瓶滚落出来,里面正是那诡异的银鳞粉!
“张院判,”影七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索命梵音,“别来无恙?”
那“医官”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扭曲的脸——竟是太医署一位素有名望、平日道貌岸然的张姓院判!
“你……你们……”他浑身抖如筛糠。
“带走。”影七毫不废话。
严刑拷问之下,不过两个时辰,这位张院判的心理防线便彻底崩溃。他涕泪横流地供认,自己受太医院院判——太子岳父赵崇明的威逼利诱,负责配制银鳞粉的解药以掩人耳目,并暗中观察疫情,必要时“协助”扩散,并定期向赵崇明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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