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的白色死神,吞噬了凯旋前哨站,也吞噬了玄甲军初胜的喜悦。那从天而降的、冰冷而无声的毁灭,比任何刀剑厮杀都更令人心悸。它仿佛是大自然对这场持续太久、杀戮太重的战争,降下的最后、也是最冷酷的审判。
主营地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将士们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褪去,便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清理雪崩废墟、搜寻可能生还者的工作艰难而绝望,每一次挖掘,带回的都是冻僵的遗体。哀伤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在营地上空弥漫。
李承民的高烧在军医全力救治和崔锦书不眠不休的照料下,终于缓缓退去,但寒毒侵肺,落下了严重的咳疾,脸色依旧苍白,身形也清减了几分。那双深邃的眸子,因这场大病和接踵而至的打击,更添了几分沉郁与冷峭。他强撑着病体,处理军务,安抚军心,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位向来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统帅,周身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与……一丝隐忍的悲怆。
崔锦书更是如同变了个人。云裳的殉难,如同在她心上剜了一个血洞,日夜作痛。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意、细心体贴的姑娘,那个与她名为主仆、实如姐妹的云裳,为了她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永远留在了冰冷的鹰愁涧。自责、悲痛、愤怒,种种情绪交织,让她原本沉静的气质,沉淀出一种近乎冰冷的锐利。她的话更少了,眼神却更加专注,常常对着北方的地图,一看就是几个时辰,指尖无意识地在鹰愁涧的位置反复摩挲。
雪崩之后,斥候回报,鹰愁涧一带因地形巨变,出现了几处巨大的堰塞湖和新的险隘,原本溃散的狄人残部,似乎有重新聚集的迹象。一股不安的气息,再次从北方传来。
“王爷,”一日军议,崔锦书指着地图上鹰愁涧区域新标注的几处险要,“雪崩改变了地形,也阻断了我们北上的常规通道。狄人残部若据险而守,恐成心腹大患。且……我总觉此事并非天灾那么简单。”
她抬起眼,目光清冷如寒泉:“那骨笛之声,绝非偶然。狄人萨满巫术诡异,未必没有催动雪崩之法。若真是人为,其残余力量,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为棘手。需尽快查明虚实。”
李承民咳嗽几声,目光锐利地扫过地图,最终落在崔锦书脸上:“你有何想法?”
“大军新遭雪崩,士气受挫,补给线亦需时间恢复。此时不宜大规模用兵。”崔锦书语气冷静,“但坐等其坐大,后患无穷。臣妾愿带一队精锐,伪装成流民或行商,潜入鹰愁涧一带,探查敌情虚实。”
“不可!”李承民断然拒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身份特殊,且鹰愁涧刚经巨变,危险莫测,岂可亲身犯险!”
“正因身份特殊,才不易引起怀疑。”崔锦书坚持,目光毫不退缩,“臣妾通晓狄人语言习俗,略通医理,可扮作游方医女。只需一支精干小队暗中护卫,潜入敌后,获取第一手情报,远比大军盲目行动更为有效。王爷,当断则断!”
帐内众将面面相觑,无人敢插话。王妃亲涉险地,这实在太过于冒险!
李承民死死盯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看着她因消瘦而更显清晰的轮廓,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的冲动,但理智却告诉他,她所言,是目前最可行、也可能是代价最小的方案。
良久,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咳意与担忧,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影七伤势未愈,此次,由副统领影九带队,挑选‘夜枭’营最精锐者二十人,贴身护卫。你……万事小心,若有不对,立刻撤回!不得有误!”
“臣妾领命!”崔锦书屈膝一礼,转身离去,背影决然。
李承民看着她消失在帐外的身影,拳头无意识攥紧,指节发白。
三日后,黄昏。一支小小的队伍,悄然离开了玄甲军大营。崔锦书换上了一身狄人平民女子常穿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脸上涂抹了特制的药汁,显得蜡黄粗糙,长发用一块旧头巾包裹,背着一个装满草药的小背篓。影九和十九名“夜枭”死士,则扮作她的家人和随从,衣着破旧,神色麻木,混在零星北迁的流民队伍中,向着鹰愁涧方向艰难前行。
越往北走,景象越是荒凉。雪崩的痕迹触目惊心,山体滑坡,道路阻断,随处可见被积雪掩埋又 partially暴露出来的牲畜和人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死亡与绝望的气息。偶尔能遇到小股狄人溃兵或逃难的百姓,个个面黄肌瘦,眼神惊恐。
崔锦书凭借流利的狄语和背篓里的草药,很快与一些逃难者搭上话,自称是来自南方部落的医女,因战乱与家人失散,欲往鹰愁涧投奔远亲。她细心为受伤生病的人诊治,分发草药,渐渐赢得了些许信任,也零碎地听到一些消息:鹰愁涧深处,确实有一股狄人势力在聚集,首领似乎是个神秘的萨满,手段狠辣,正在强行收拢溃兵,修筑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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