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第一次注意到那扇门,是在高二开学后第三周的一个雨天。
那天他抱着湿透的校服外套,站在教学楼二楼的转角处躲雨。走廊尽头原本该是堆放清洁工具的杂物间,此刻却立着一扇深棕色的木门,门楣上钉着块褪色的铜牌,上面刻着“高二(3)班”——可他所在的年级,根本没有3班。
“同学,借过。”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林野猛地回头。说话的是个女生,扎着高马尾,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的校徽,手里拎着一个绣着银杏叶的帆布包。她径直走向那扇门,手指刚碰到门把,铜牌上的“3”就像是活过来似的,在雨雾里闪了闪。
“等一下,”林野鬼使神差地开口,“我们年级没有3班。”
女生回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雨珠:“现在有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飘出淡淡的桂花香,和走廊里潮湿的霉味截然不同。林野看见门内的教室里,学生们正低头做题,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连灰尘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外面明明下着暴雨。
“你是(1)班的林野吧?”女生忽然说,“我叫苏晓。明天这个时候,如果你想换个班,可以来这里。”
门关上了,铜牌上的字又恢复了黯淡的样子。林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校服,雨水已经渗进了布料,可刚才闻到的桂花香,却像刻在鼻腔里似的,挥之不去。
回到家时,林野的书包还在滴水。他把湿衣服扔进洗衣机,坐在书桌前发呆。桌角堆着厚厚的试卷,最上面是上周的数学测验卷,红色的“58”分被雨水晕开,像一道丑陋的疤。
(1)班是年级重点班,所有人都觉得林野该留在那里。他的父母是这所高中的老师,从他入学那天起,“不能给爸妈丢脸”就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剑。可林野偏科严重,数学永远拖后腿,每次考试后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他都能听见门外同学的窃窃私语:“看,又是林老师的儿子。”
那天晚上,林野第一次没熬夜刷题。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反复回想苏晓的话——“如果你想换个班,可以来这里。”
第二天放学,雨停了。林野犹豫了很久,还是绕到了二楼的转角。深棕色的木门还在那里,铜牌上的“3”字在夕阳下泛着微光。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了门。
教室里的景象和昨天一样,阳光明媚,桂花香浮动。苏晓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他进来,笑着招了招手。林野走过去,发现她的课桌里没有试卷,只有一本摊开的画册,上面画着教学楼的走廊,角落里藏着一扇小小的门。
“这里没有考试,”苏晓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也没有排名。”
林野环顾四周,学生们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画画,还有人趴在桌上睡觉,没有人焦虑,也没有人匆忙。讲台前没有老师,只有一个老式的挂钟,指针缓慢地走着,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这到底是哪里?”林野小声问。
“是给想换个班的人准备的地方,”苏晓合上画册,“比如你,比如我。”
苏晓原本是(2)班的学生。她的妈妈是钢琴家,从小就让她练琴,可她偏偏喜欢画画。上个月的艺术特长生选拔,她瞒着妈妈报了美术,结果被发现后,妈妈摔了她所有的画笔,逼她转去重点班补文化课。
“那天我躲在这里哭,门就自己开了,”苏晓说,“进来之后才发现,原来真的有不用被逼着做不喜欢的事的地方。”
林野坐在苏晓旁边的空位上,第一次觉得肩膀不那么沉了。他从书包里掏出数学试卷,看着上面的红叉,忽然没那么难受了。苏晓递给他一支铅笔:“不想做题就画画吧,这里没人说你。”
那天晚上,林野回了家。父母问他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他说在学校做题,父母没再多问,只是把热好的牛奶放在他桌上。林野看着牛奶杯里自己的倒影,第一次有了隐瞒的愧疚,可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
之后的每天放学,林野都会去3班。他有时和苏晓一起画画,有时看其他同学下棋,有时就趴在桌上睡觉,听着挂钟的滴答声,感觉时间都变慢了。3班里的人不多,算上他一共只有六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因为体育成绩不好被教练骂的男生,有因为说话结巴被同学嘲笑的女生,还有一个总被父母拿来和邻居家孩子比较的女孩。
他们从不问彼此的名字,却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林野发现,在这里,他不用假装喜欢数学,不用害怕考砸,甚至可以坦然地说“我就是学不好理科”——没有人会怪他,也没有人会失望。
直到期中考试前一周,林野的数学老师找他谈话。老师把他的试卷摊在桌上,叹了口气:“林野,你最近的状态越来越差了。你爸妈对你抱了很大期望,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走出办公室时,林野看见妈妈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他的校服外套。“老师都跟我说了,”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可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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