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太平公主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像一根冰冷的银针,直直刺向陆羽。
“事关大唐社稷?关系到陛下安危?”她重复着陆羽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那双与武则天有七分相似的凤目里,满是轻蔑,“你一个九品校书郎,也配谈社稷二字?”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质问,陆羽没有丝毫慌乱。他甚至连躬身的姿态都没有改变,只是微微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太平公主的视线。
“公主殿下,社稷之重,在庙堂,亦在草野。臣官职虽小,但每日在弘文馆整理天下文书,所见所闻,皆是这大唐的脉搏跳动。”他的声音温润,不疾不徐,如清泉流过山石,自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昔日扁鹊见蔡桓公,病在腠理,无人为意。非要等到病入膏肓,才算大事吗?”
这个比喻用得极妙。
既点明了自己“见微知着”的立场,又将自己放在了“医官”而非“权臣”的位置上,姿态谦卑,却暗藏锋芒。
太平公主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应对,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她本以为这个小白脸一样的人物,在自己的气势下会吓得语无伦次,没想到却是个硬茬。
武则天坐在软榻上,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像是在看一出精彩的对手戏。她既想看看这个新晋的“知心人”如何化解女儿的刁难,也想借此机会,更深地探一探陆羽的成色。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扁鹊。”太平公主冷笑一声,很快调整过来,“那你倒是说说,你看出了我大唐什么‘病在腠理’的毛病?说得好,有赏。说不好……”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陆羽心中了然,这位公主殿下,看似骄横,实则心智不低,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
他看了一眼武则天,发现这位天后正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品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这是把舞台完全交给他了。
陆羽定了定神,脑海中【帝王之心】的技能微微发热,让他对武则天此刻的心境有了一丝模糊的感知——她既在考验他,也在期待他能说出一些真正有分量的话,一些能让她这个女儿信服的话。
“回禀公主殿下。”陆羽的语气变得郑重了些,“当今朝局,如一盘棋。黑白二子,犬牙交错,杀得难解难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个说法。
太平公主秀眉一挑:“哦?说来听听。”
“陛下执白,欲扫清寰宇,开万世太平。然黑子盘根错节,经营多年,每一步都暗藏杀机。”陆羽的声音在安静的寝宫中回响,“臣所忧者,非一城一地之得失,亦非一官一职之任免。臣忧的是,棋盘之上,有一处看似无用的闲子,若被黑子悄然盘活,或可联动全局,成屠龙之势。”
这番话说得玄之又玄,却又直指核心。
太平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耳濡目染,对朝堂之事并非一无所知。她立刻就听懂了陆羽话中的深意。
白子,自然是母亲武则天和她麾下的势力。
黑子,便是那些心怀叵测,依旧心向李唐,反对母亲临朝的宗亲和世家大族。
而那枚“闲子”……
太平公主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你说的闲子,是指何人?是我那位被废的皇兄,李贤?”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狠辣而精准。
废太子李贤,是武则天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也是朝堂上最敏感的话题。任何人胆敢在此事上多言,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陆羽心中一凛,暗道这位公主果然厉害,一句话就想将自己逼入绝境。
他若说是,便是妄议国本,非议天后。
他若说不是,倒显得前面那番危言耸听成了空话。
一旁的武则天,执着茶盏的手也微微一顿,目光终于从茶水上移开,落在了陆羽的脸上。
寝宫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陆羽却笑了。
他摇了摇头,笑容清澈坦荡:“公主殿下误会了。废太子之事,乃陛下圣断,天威所向,臣安敢妄议?”
他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臣所言之‘闲子’,非指一人,而是一种‘势’。”
“势?”太平公主和武则天几乎同时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字。
“对,是一种势。”陆羽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一种让忠臣莫名寒心,让小人弹冠相庆的势;一种让百姓心中疑惑,让敌人暗中窃喜的势。此势无形,却能侵蚀人心。若此势渐成,则陛下耳目被塞,决策受阻,如立于云雾之中,不知脚下是坦途还是悬崖。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危险。”
这番话,如黄钟大吕,重重敲在武则天和太平公主的心头。
他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具体的人和事,却从一个更高的维度,剖析了武则天当前面临的最大困境——人心的向背与统治的合法性危机。
这正是武则天夜不能寐,感到【孤独】与【烦躁】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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