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萦老师的话语如同钥匙,打开了守夜人小队认知上的又一重枷锁。技术分析与主观感受并非敌对双方,而是探索同一事物的不同路径。这个领悟让他们从非此即彼的争论中解脱出来,转而投身于一项前所未有的合作课题:理解、乃至驾驭次声波。
然而,真正的实践远比理论更曲折。首要的难题,便横亘在“杂音”与阿短之间,关乎“声”与“音”,“点”与“波”的本质理解。
在阿短的世界里,次声波是完美的数学模型。是坐标轴上精准的频率(f)、振幅(A)、波长(λ),是傅里叶变换后清晰的频谱图,是可以用电路和代码生成的、标准化的信号。他追求的是“纯净”的波,剔除一切杂讯,精确控制每一个参数。“噪声”是他极力要消除的敌人。他构想中的“情绪频率转换器”,是一个输入负面次声波、经过精密计算、输出对应正面波形的黑箱装置。他沉浸在线性、可预测、可量化的技术美学中。
而在“杂音”的感知里,世界是“音”的海洋。没有纯粹的“声”,只有无数振动、频率、谐波、泛音、调制方式混杂而成的、充满生命力的“音流”。次声波对他而言,并非冰冷的参数,而是一种极其压抑、扭曲、充满痛苦“音色”的恶劣“音乐”。他能“听”出其中蕴含的恶意“意图”,能感受到它对其他能量场(如魂体)产生的非线性“干涉”与“共振”。他追求的不是“纯净”,而是“理解”这复杂音流的“语法”和“情感”。他认为阿短试图制造“纯净”正面波的想法过于天真,因为真正的“勇气之音”或“宁静之音”,必然是丰富的、有层次的、甚至包含微妙“杂音”的,就像真实的情绪本身。
两人的工作方式也因此截然不同。 阿短伏在工作台,对着示波器屏幕上的波形,调整着信号发生器的旋钮,试图生成一个他根据理论计算出的、代表“勇气”的18Hz正弦波。“振幅再提升5%…相位调整…” “杂音”则闭目坐在一旁,他的收音机不再接收外界信号,而是播放着各种声音片段——风声、水声、队友平稳的呼吸声、甚至之前“杂音”自己那声灵魂呐喊的模糊记录——他试图从中捕捉那一闪而过的、能让他心潮澎湃或平静安宁的“感觉”,并尝试用简单的设备将其“调制”出来。
结果可想而知。 阿短生成的“勇气波”在示波器上完美无瑕,但被小芬和林薇感知时,却只感到一种空洞的、机械的振动,无法引发任何情感共鸣,甚至有点让人烦躁。 “杂音”调制出的声音片段则充满了丰富的细节和微妙的变化,时而能让小芬感到一丝温暖,时而又让林薇觉得心神不宁,效果极不稳定,且完全无法用阿短的仪器量化记录。
“你的东西太粗糙!变量太多!根本无法量化生产!”阿短 挫败地抓着头。 “你的东西是死的!没有灵魂!根本影响不了活物!”“杂音”难得地提高了音量反驳。
刚刚缓和的气氛又有些紧张。他们理解了要合作,却卡在了最基础的“语言”不通上。
一直沉默旁观的林薇,忽然开口。她没有看争吵的两人,而是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阿短示波器屏幕上那条完美的正弦波图像,又指了指“杂音”收音机里流淌出的、不断变化的声波。
“阿短看到的,是‘点’的集合,是瞬间的定格,是理想的模型。”她轻声道,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杂音’听到的,是‘波’的流动,是时间的延续,是现实的混沌。”
她转向两人:“你们争论的不同,一个着眼于静止的‘结构’,一个着眼于流动的‘过程’。但有没有可能…”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那完美的‘点’,正是无数混沌‘波’在某一瞬间的统计呈现?而那流动的‘波’,又是由无数瞬息万变的‘点’所构成?”
她的话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让阿短和“杂音”都愣住了。
“‘声’是物理的振动,‘音’是心灵的感受。”林薇继续道,她回想起“内观”的体验和“经纬涅盘”的旅程,“但它们并非截然分离。特定的‘声’的模式,会大概率引发特定的‘音’的感受。而特定的‘音’的感受,其背后,或许也存在着某种‘声’的规律,只是可能…更为复杂,非线性。”
她看向阿短:“或许,你不需要生成一个‘完美’的勇气波。或许你需要寻找的,是那能最大概率、最稳定引发勇气感受的‘声’的 模式?它可能不是单一频率,而是一个频段,一种特定的调制方式,甚至…包含某些特定的‘杂音’?”
她又看向“杂音”:“而你,能否尝试将你感受到的‘勇气’或‘宁静’,分解成更基础的‘声’的要素?哪怕无法完全量化,能否找到一些关键的特征,让阿短的机器至少能够识别和模仿个大概?”
这不是妥协,而是寻找一个更高层次的、能够沟通两种认知的“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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