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偶感风寒,需静养数日”的消息,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宫廷的每一个角落。尽管苏培盛和苏晚晚竭力封锁真实病情,但皇帝连续数日未临朝,且所有奏折皆由怡亲王胤祥及几位军机大臣在养心殿外隔帘呈阅、口传圣谕,这种不寻常的举动,足以让所有嗅觉敏锐的人绷紧神经。
苏晚晚成了养心殿的常客,每日酉时准时入内请脉、行针、奉药。她行事愈发谨慎,药方自己亲手写,药材亲自查验,连煎药也挪到了养心殿后的一处小茶房,由苏培盛的心腹小太监看守,不容任何人插手。她知道,自己此刻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后宫的反应最为直接。皇后派人送来了精心熬制的燕窝粥,被苏培盛以“皇上医嘱需清淡饮食”为由婉拒。齐妃亲自来探视过一次,在帘外说了几句关切的话,被雍正以“乏了”打发走,但她离开时,目光在垂手侍立的苏晚晚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其他位份低的妃嫔,更是连养心殿的台阶都摸不着。
然而,真正的暗流涌动在宫外。
这日,苏晚晚刚从养心殿出来,准备回太医院调配下一阶段的用药,却在宫道拐角处被太后的掌事宫女拦住了去路。
“苏院使,太后娘娘请您去慈宁宫说话。”
苏晚晚心下一沉。太后乌雅氏,雍正生母,虽不直接干政,但在宫中地位尊崇,尤其是在先帝晚年和雍正登基初期,影响力不容小觑。她与已故的隆科多关系密切,对雍正处置隆科多一事始终心存芥蒂,连带着对得雍正重用的苏晚晚也颇有微词。此时召见,绝非寻常。
慈宁宫内,檀香袅袅。太后端坐榻上,穿着常服,神色看似平和,但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却透着精明的光芒。
“臣苏晚晚,叩见太后娘娘。”苏晚晚依礼参拜。
“起来吧,赐座。”太后声音缓慢,“皇上龙体,近日可有好转?”
“回太后,皇上只是感染风寒,加之操劳过度,需要静养。臣已用了药,正在慢慢恢复。”苏晚晚斟酌着词句,回答得滴水不漏。
太后“嗯”了一声,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哀家听说,皇上这次的病,来得有些凶险?都呕……”她顿了顿,放下茶盏,目光如炬地看向苏晚晚,“苏院使,你是皇上跟前最得用的医官,你跟哀家说实话,皇上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伺候不周,或是……用了什么不当的东西?”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狠辣!表面上关心皇帝健康,实则暗指苏晚晚诊治不力,甚至可能有人下毒!若苏晚晚应对不当,立刻就是弥天大祸!
苏晚晚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立刻离座,跪伏在地,声音却保持镇定:“太后娘娘明鉴!皇上确是风寒入体,引发旧疾。臣每日精心诊治,所用汤药皆经臣与苏公公再三查验,绝无任何不妥!皇上龙体事关社稷,臣纵有十个胆子,也绝不敢有丝毫懈怠疏忽!请太后娘娘放心!”
她磕下头去,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斩钉截铁。
太后盯着她伏地的身影,沉默了片刻。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许久,她才缓缓道:“起来吧。哀家也是关心则乱。既然你这么说,哀家便信你。好生伺候着,若有任何闪失,哀家唯你是问。”
“臣遵旨。”苏晚晚这才起身,感觉腿都有些发软。
从慈宁宫出来,苏晚晚知道,太后的试探只是一个开始。连深居简出的太后都坐不住了,可见外界的猜测和不安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果然,回到太医院,各种无形的压力接踵而至。
几位素来与刘院判交好、或在牛痘事件中保持沉默的太医,开始以“请教”为名,旁敲侧击地打听皇帝的病情细节和用药。太医院内关于皇帝病情的各种“小道消息”也开始悄然流传,有的说只是小恙,有的则危言耸听,暗示皇帝已然病入膏肓。
甚至连她挑选的那两名宫女,素荷和灵枢,也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关注。灵枢私下向她回禀,曾有其他宫的嬷嬷看似无意地向她打听苏院使近日在忙些什么,神色如何。
苏晚晚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子里,外面是无数双窥伺的眼睛,试图从她最细微的表情和行动中,解读出关于皇帝健康状况的密码。
而宫外的动静,通过胤祥,也断断续续传到了她耳中。
睿亲王称病,数日未上朝,但其府邸门前车马往来却比平日更频繁。几位满洲勋贵联名上了一道请安折子,语气恭敬,内容却隐隐透着对朝局稳定、储位未明的忧虑。更让苏晚晚心惊的是,胤祥提到,西北军报,准噶尔部近来有小股骑兵频繁骚扰边境,试探之意明显,似乎……也在观望京城动向。
内忧外患,因雍正这一病,被骤然放大。
这天夜里,苏晚晚在灯下反复研究陈实功的笔记,试图找到更多关于强心固本、调理虚损的方子。那页带有英文缩写的残片被她摩挲得边缘发毛。她心中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陈实功是否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他是否留下了应对这种帝王“心疾”与政治危局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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