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月，平视着对方蓝色的瞳孔，似乎想从里面找出某些戏弄的意味，但没有，他只在里面看出了决然，疲惫，还有一丝丝苦涩。
明白对方不是开玩笑以后，他收回了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在水池中倒映出来疲惫的面容也陷入了沉思，原来奔波在世上的信使有疲惫的一天吗？
洛杉此刻双手插，兜无所适从的样子，像是在这等待的间隙中，无聊至极 。
李怀月挥挥手，示意洛杉不用再强忍着了，洛杉听完是如蒙大赦。
“他娘的，忍了这么久，你小子终于有点良心了。”
即使他是在所谓的文明社会里待了半生，即使被礼仪的驯化刻入了骨髓，但人在欲望释放的那一刻，总是会想起某些粗野却直达内心的词汇。
李怀月会心一笑，他其实清楚身边的人，应该除了青澜和洛可，剩下自家店长和梧生都有抽烟的习惯。
而且频率都不低，梧生是习惯性的缓解紧张而江辞雪就是单单的借烟酒消愁了，但即使她如此不健康的生活状态，一年当中也依旧无病无痛，所以上次江辞雪面露憔悴的时候，才让梧生那么惊奇，这百病不侵的体质竟然有一天会被琐事放倒也真是罕见了。
他还知道梧生曾经曾经被青澜逼着戒烟，那段时间她总是悄悄地把烟藏在靠脚踝的袜子边上。
以至于他每回抽烟都要假装系鞋带，然后悄悄从脚踝边摸出一只冲完以后，猛嚼口香糖，他这样做了半个月，以为不露马脚。
但实际上却被周围的植物记录的一清二楚，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你李怀月“做坏事”，都要有意无意的避着店里的盆栽，因为以青兰的能力，通过这些盆栽还原曾经这里的场景，不是难事。
换句话说，店里到处都是她的眼线，也让青澜能够像一个贴心的管家一样无微不至，时刻关注到店里的变化。
李怀月，想起上一回青澜用一根青藤让梧生绊倒，然后摔出满地的烟卷儿，在梧生面前笑若桃花，却冷若冰霜，直到他连连求饶才允许他回店里吃饭，不然那段时间他只能在外面喝西北风了。
洛杉，细心的，用金色剪刀剪开雪茄的顶端，点燃之后深呼一口吐出，要想当年他还与秋茗共事的时候见对方，雪茄竟然能够过肺，让他惊恐万分，当时他还小心翼翼的为对方修女，不是要恪守清规，不能接触烟草烈酒之类的东西吗？而对方只是叼着烟慢慢的回答道
“神会原谅我的”。洛杉当时就竖起了大拇指。
但实际上那两个并不恪守清规戒律的修女做的出格事情，还不止这一点，但教廷那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是顶端战力的，真的要求他们像枢机秘书会里面那群老太婆一样，整天板着一张死脸也不太现实。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洛杉如此厌恶鸢尾花教廷却仍愿意与特雷莎与秋茗保持一份亦敌亦友的关系的原因。
毕竟对方与他类似都是以真性情接近人间的人物，而非那些高高在上耳，不闻人间疾苦的神明。
淡青涩的烟雾在夜空中升腾，他等待着一个结果，他不惜二度叛变，不惜在世上留下一句两性家奴的评价，也要找寻自己当年为之奋斗的道路，李怀月不免唏嘘，他本可以成为原如花旧历史上最年轻的主教，也本可以成为拥有永生科技价值的人间观测者，但等他出走半生归来时，他仍然选择了那条路，他从未后悔的道路。
“且听人间风雨声！”
明白了他想要干什么，李怀月知晓了对方与自己心底一样，有着无可把握的疑惑。
望着刚刚封冻的河水，手掌微微用力。一轮金黄的圆月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天空之中，与天空中霜白色的月亮相比，显得那么的璀璨，又显得那么的孤独。
因为天上的霜月有群星相伴，而地上的黄月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注视，随着黄色的力量转动。
李怀月将刚刚洛杉的疑惑投了进去，又投进了许多未知的可能，若石子入湖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夜空中格外的璀璨，李怀月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突兀的使用真理之冕，也只是为了看份赤子心怀。
运转起来的真理之冕偶尔泛起涟漪，无数的气泡上升，最终吐出了一个金色的硬币。
“啊，这是什么？”不懂其间运行法则的洛杉一头雾水的看着李怀月，李怀月也地点的哭笑不得，将硬币放在他的手背上，没有说话。
鬓边已经霜白的男人，卷起手掌，紧紧的握住妹妹微微发烫的一面，感受着上面的温度，不用对方解释，他也明白了这代表着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他不无遗憾的说道，但眼中又带上了一份是人，竟然连理性着称的真理都鼓舞他去相信自己感性的抉择。
没有答案，却让他至少得到一丝安慰。
他起身整理大衣，戴上礼帽，行了一个绅士礼，正式告别，李怀月。
跟当年一样，他依然未成那虚无缥缈的希望，踏上那人迹罕见的道路，而这一次，他的身上满是伤疤，但他的心里都是澄澈。
不知为何而来，又不知为何过去的心事如雪释然，两人背道而驰，这次冒险出手李怀月相当于是还了一份当年匆匆一见的救命的香火情。
临走之前，洛杉压低了帽檐，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如果我真的有要成为恶魔的一天，希望最后屠魔的那个人是你啊。”
李怀月微微一笑，两人相逢是缘，两人相别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洛杉的痛苦在于，开始冒着热情追逐的理想越来越远，人生最悲哀，莫过于无数次背离自己的选择，那种将曾经的人生撕裂成几分的感觉，他不曾体会，但也不愿体会，太悲凉，太悲伤了。
身后破碎的湖面上，很快就出现了群鱼沸腾的景象，这些久违的生灵在苦苦耗尽氧气之后，突然找到了一处与外界的接触口，纷纷浮游上来吸收空气。而在他们之后的，是更大的那些猎食者，将他们吞噬入腹。
都在苦苦活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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