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回到驿馆,将自己关在房中,久久不语。窗外的天色从明亮转为昏黄,最后被墨色浸染,他依旧枯坐在椅中,眉头紧锁。
今日所见所闻,如同惊涛骇浪,不断冲击着他的认知。那威力惊人的消防水龙,那铁证如山的纵火案卷,还有沈逸那张看似人畜无害,却将一切都算计在内的脸……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一丝恐惧。
他原本是手握权柄、居高临下的巡察使,是来挑刺找茬的。可短短两日,形势逆转,他发现自己反而成了那个需要小心翼翼、权衡利弊的人。沈逸看似被动,却早已布好了局,就等着他自己走进来。
“此子……不可力敌。”张谦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得出了这个让他颇为沮丧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结论。
硬碰硬,且不说沈逸手握实证,能轻易将他拖下水,单是那消防水龙所代表的潜力和可能带来的功绩,就让他无法轻易舍弃。与沈逸合作,似乎成了眼下最明智,也是唯一的选择。
想通了这一点,张谦心中反而轻松了些许。他唤来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
戌时,华灯初上。
沈逸正在后宅与宁清漪对弈,苏小蛮在一旁看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亲自上手帮沈逸落子。柳书瑶则拿着算盘在一旁噼里啪啦地算着今日的进项,楚潇潇悠闲地品着茶,芸娘在灯下翻阅医书,婉儿和秀儿则小声讨论着绣样。一派温馨闲适。
就在这时,门房来报,巡察使张大人孤身一人,未带仪仗,前来拜访。
沈逸执棋的手微微一顿,与宁清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鱼儿,终于彻底咬钩了。
“快请。”沈逸放下棋子,整理了一下衣袍,对众女笑道,“夫人们,贵客临门,为夫去去就来。”
宁清漪温婉点头:“夫君自去,此处有我们。”
苏小蛮挥了挥拳头,小声道:“夫君,要是那老小子还敢摆架子,你就……”
沈逸失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向前厅走去。
前厅中,张谦已然落座,身上只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常服,没了白日里的官威,反倒显得有几分落寞和……急切。
见到沈逸进来,他竟主动站了起来,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沈县令,深夜叨扰,还望见谅。”
沈逸心中暗笑,面上却依旧恭敬:“张大人言重了,您能驾临,寒舍蓬荜生辉。不知大人此时前来,有何指教?”他故意装作不知。
张谦看着沈逸这副“懵懂”的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也懒得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沈县令,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日校场与牢房所见,令本官……感触良多。青岚县之潜力,沈县令之才具,皆远超本官此前预料。”
他顿了顿,观察着沈逸的神色,见对方依旧平静,只得继续道:“尤其是那纵火一案,证据确凿,牵连甚广,关乎朝廷法纪,亦关乎沈县令你的清白与前程。不知沈县令,对此有何打算?”
他将问题抛了回来,既是试探,也是表明自己不再坚持原先的立场。
沈逸心中了然,知道火候已到。他请张谦重新落座,自己也坐在对面,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道:“张大人既然垂询,下官便直言了。此案人证物证俱全,本应即刻上报朝廷,请陛下圣裁。只是……”
他故意停顿,看着张谦。
张谦心中一紧,连忙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沈逸叹了口气,面露“忧色”,“钱通判在州府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下官人微言轻,纵有证据,若无人居中主持,恐怕……未必能直达天听,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引来更疯狂的报复。下官个人安危不足惜,只是担心青岚县这刚刚有了起色的百姓,再受牵连啊。”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点明了困难,又捧了张谦一把,暗示只有他这位巡察使才有能力主持公道。
张谦闻言,心中一定,同时也升起一股责任感(或者说,对政绩的渴望)。他捋了捋胡须,正色道:“沈县令所虑,不无道理。然,朝廷自有法度在,岂容此等蠹虫逍遥法外?本官既为巡察使,查明真相,上报天听,乃是分内之责!”
他看向沈逸,语气变得郑重:“沈县令若信得过本官,可将此案相关卷宗、证物,交由本官。本官定当详细核查,据实奏报,还青岚县一个公道,也还沈县令一个清白!”
沈逸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他立刻起身,深深一揖,语气“激动”:“若得大人主持公道,实乃青岚县百姓之福,下官感激不尽!一切但凭大人做主!”
两人相视一笑,虽然各自心思不同,但至少在对付钱通判这件事上,达成了暂时的同盟。
接下来,气氛就融洽多了。张谦又提起了消防水龙,言语间充满了兴趣。
沈逸顺势道:“此物虽粗陋,但于防火或有小用。下官已命工坊加紧制造,若张大人觉得尚可,待此间事了,下官愿献上数台,并由工匠详解制法,供大人呈送朝廷,或于他处推广,也算下官为朝廷尽一份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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