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撞了一下。楚玄立刻伸手扶住她肩膀,感觉到她的体温在升高,不是发烧那种滚烫,而是像刚出炉的金属,带着一种缓慢释放的热力。
“别松手。”他说,声音压得很低,“刚才那块石碑让你别握紧你,现在我就偏要抓牢。”
她没回应,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手指猛地扣进他手臂的伤口。血还没干,又被撕开一点,疼得他龇了牙,但没退。
树干就在眼前,裂纹纵横,像是干涸的河床。那些缝隙里开始渗出光,不是火焰那样的跳动光芒,而是一种沉静的、流动的绿,像地下水在石头间穿行。空气变得稠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吞着温水。
艾琳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音节,不是现在的语言,更像是某种古老节奏的碎片。楚玄听不懂,但《百世天书》在他意识深处轻轻震了一下——有记录,能查,但现在不是翻书的时候。
他抬起右手,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
龙血滴落,顺着指尖滑到艾琳额头上。那一瞬间,她整个人抖了一下,瞳孔缩成针尖,又骤然放大。翡翠色的眼睛转红,再由红变回浅绿,像是两股力量在轮流掌控。
“你这状态,跟喝多了劣质果酒似的。”楚玄一边抹血一边嘀咕,“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疯,能不能稳定点?”
话是这么说,他另一只手已经按上树干。皮肤接触的刹那,一股震动顺着手臂窜上来,直冲脑门。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森林燃烧,女人跪地哀求,一个孩子被推进火堆,还有……竖琴断弦的声音。
不是记忆,是别人的痛。
他咬牙撑住,没闭眼。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留下一股压在胸口的闷重感,像是有人把整座山的遗憾都塞进了他的肋骨之间。
艾琳这时缓缓抬起双手,贴在树皮上。
嗡——
整棵巨树像是活了过来。根系在地下轰鸣,远处传来岩石崩裂的声响。她长发无风自动,一根根扬起,仿佛被无形的水流托着。竖琴悬在她背后,琴弦自行震颤,发出不成调的单音,一个接一个,像是在试探什么。
绿色光流从树缝中爬出,缠上她的手腕、手臂、脖颈,像藤蔓,却不伤人。它们越缠越紧,最后把她整个人裹进一团柔和的光茧之中。
楚玄被推开了半步。
契约那头猛地一紧,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敲了一口钟。不是声音,是感觉——悲伤、愤怒、委屈、不甘,全挤在一起炸开。他踉跄了一下,靠在旁边的石碑上才没倒下。
“喂!”他喊了一声,“别把自己情绪当瀑布往下倒啊!我可不是你的心灵垃圾桶!”
没人回答。
光茧里的艾琳仰着头,嘴还在动,歌声越来越清晰。两种声线交织在一起,一个是清亮如晨露,另一个低沉如夜风穿林。两个声音本该冲突,却奇异地融合了,形成一种从未听过的旋律。
楚玄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在唱歌。
这是在**说话**。
对树说,对地脉说,对这片土地所有残存的记忆说。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指尖也在微微震动,和那旋律同步。血脉里的东西躁动起来,不是龙魂那种暴烈的咆哮,而是一种更深的共鸣,像是远古时期,人类还未学会站立时,就刻在骨头里的节奏。
光茧裂开了。
艾琳慢慢落下,双脚重新踩在苔藓上。她的眼睛闭着,右手垂在身侧,绷带早已被撑破,血顺着指尖滴落,可那血不再是暗红色,而是泛着微弱的翠光。
她睁开眼。
这一次,颜色变了三次。
绿→红→金。
最后定格在金色。
“你……”楚玄盯着她,“眼睛换新款式了?”
她没理他,转身面向生命之树,抬起左手。那只手还在流血,但她毫不在意,直接按进一道深深的裂缝里。
树身剧烈一震。
地面塌陷寸许,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空了一瞬。紧接着,一股信息洪流顺着契约倒灌进楚玄脑海。
他看见一个小女孩躲在祭坛后,看着姐姐被绑上高台。长老们念着祷词,说这是为了族群的延续,必须献祭双生中的一个。可镜头拉近,他看到主祭者袖口露出一角黑纹——那种纹路他在学院密档里见过,属于黑冕议会的标记。
不是牺牲,是谋杀。
而且是用信仰包装的谋杀。
记忆继续闪:姐姐临死前回头看了妹妹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艾琳读出来了。
“活下去,别信他们。”
然后火焰升起,竖琴弦一根根烧断。
楚玄猛地喘了口气,像是从水底浮上来。他胸口发闷,喉咙发苦,想骂人又觉得没力气开口。
“所以你一直背的东西,根本不是你的错?”他低声问。
艾琳终于转过头看他。她的脸很平静,不像刚经历一场精神海啸的人,反而像是卸下了压了几百年的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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