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昭王星陨
秦昭王五十年冬十月,咸阳宫的铜鹤香炉飘出的不再是柏叶香,而是刺鼻的汤药味。
陈墨踏入寝殿时,看见秦王斜倚在龙榻上,形容枯槁如深秋残叶。老人右手缠着渗血的纱布,那是试剑时旧伤复发,如今已无法握笔。榻边的案几上,《吕氏春秋》与《商君书》并列摆放,前者被翻到《慎势》篇,后者的“斩首”二字被朱砂圈了又圈。
“陈墨,”秦王的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你说,寡人这一生,是铁血多些,还是文明多些?”
陈墨望着老人眼角的皱纹,想起长平战场上的白起,想起都江堰工地上的李冰,忽然发现铁血与文明的博弈,竟在这位帝王眼中凝成了血丝:“陛下以铁血开疆,以文明固本。长平之战虽酷烈,却换得山东六国再无抗秦之力;《吕氏春秋》虽迟出,却为一统天下铸魂。”
秦王忽然笑了,笑声惊起檐下寒雀:“铸魂?寡人只盼死后,史书别把寡人写成暴君。”他指了指陈墨胸前的胎记,“你是代郡遗孤,该懂寡人的苦衷——大秦要一统,就不能学周人温吞。”
“陛下可知,”陈墨取出长平战殁者碑的拓片,“赵人在碑前供奉的粟饼,比秦人还多三成。他们不是怕秦,是敬碑后的‘止杀’之心。”
秦王的手指轻轻抚过拓片上的赵文,忽然剧烈咳嗽,血珠溅在“止杀”二字上:“传吕不韦。”
吕不韦入殿时,袖中算盘珠子竟破天荒地没有响动。他望着秦王的病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邯郸初见的少年质子,那时的秦王眼中还有对文明的向往。
“相邦,”秦王指了指榻下的青铜箱,“里面是寡人这一生的战报与罪己诏,你替寡人交给陈墨——”他顿了顿,“让他写《秦记》时,勿隐恶,勿虚美。”
吕不韦与陈墨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秦王竟主动要求如实记载功过,这在铁血派掌权的朝堂,堪称石破天惊。
“陛下放心,”陈墨伏地叩首,“臣定当以史为镜,让后人知铁血之威,亦知文明之重。”
秦王露出欣慰的笑,忽然握住陈墨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他的胎记:“寡人教子楚读《商君书》,却让嬴政听秦歌。你说,这算不算是……”他的声音渐弱,“铁血与文明的和解?”
陈墨刚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喧哗。李斯踉跄着闯入,手中捧着廷尉署的密报:“陛下!匈奴单于亲率二十万骑,犯我河套!”
秦王的瞳孔骤然收缩,竟猛地坐起:“白起呢?让武安君——”话未说完,已喷出大口鲜血,染红了《吕氏春秋》的“慎战”篇。
是夜,咸阳城笼罩在一片白幡中。秦王薨逝的消息传出,铁血派与文明派的暗战骤然升温。陈墨在太史令署整理秦王遗诏时,阿禾匆匆来报:“子楚公子被阻在章台宫,华阳夫人的楚系势力要立成蟜!”
“意料之中。”陈墨握紧代郡玉簪,“去请白起。”
武安君府的演武场上,白起正在教嬴政舞剑。三岁的孩童挥舞着特制的木剑,右眼角的玄鸟痣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陈墨看见白起眼中罕见的柔和,那是铁血老将对文明传承的默许。
“陈墨,”白起掷来一柄青铜剑,“老夫早知你会来。”
“上将军可愿助子楚公子登基?”陈墨单膝跪地,“铁血派若立成蟜,必重启杀戒。”
白起忽然大笑,声如洪钟:“老夫一生杀人无数,却不想让嬴政那孩子的童年,也浸在血里。”他指了指演武场的青铜鼎,“当年老夫在鼎中煮酒,今日老夫要在鼎中煮茶——”他顿了顿,“送子楚登基。”
子时三刻,章台宫的青铜门在火光照耀下缓缓开启。白起亲率铁鹰剑士护送子楚,剑刃上的“止杀”剑穗在风中猎猎作响。华阳夫人望着白起腰间的“铁鹰符”,终究不敢阻拦。
嬴柱即位的大典上,陈墨看见新君眼中的疲惫。这位安国君在位多年,早已看透铁血与文明的拉锯。他接过传国玉玺时,手指在“受命于天”四字上停留——那是陈墨建议刻上的,比“铁血一统”多了份文明的谦逊。
然而,三日之后,嬴柱暴毙的消息震惊朝野。陈墨在验尸时,从新君指甲缝里发现微量朱砂——那是楚地巫祝常用的毒药。他与吕不韦对视一眼,均明白这是铁血派与楚系的联手阴谋。
异人登基为庄襄王的那日,咸阳城飘起细雪。陈墨站在太史令署的屋檐下,看见吕不韦身着丞相朝服,腰间的算盘换成了玉制的,算珠上刻着“止杀”二字。相邦府的门客们举着《吕氏春秋》竹简,竹简边缘染着象征铁血的丹砂,却用文明的丝线装订。
“陈墨,”吕不韦的声音里带着新的威严,“从今日起,你主持《秦记》编纂,兼领‘书同文’事。”他指了指远处的骊山,“寡人教嬴政读《诗经》时,他问‘诗’字为何是‘言’旁加‘寺’——你说,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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