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的礼乐在午时三刻响起时,陈墨已回到太史令署。他的书房被人翻动过,案上的《秦记》草稿散了一地,最上面那页写着“书同文”构想的竹简,竟被人用墨笔涂得漆黑。
“大人,方才相邦府的人来过。”侍立的小吏捧着一个锦盒,脸色发白,“说是相邦赠您的‘润笔之物’,还说……让您编写《秦记》时,多写些‘法墨合流’的佳话。”
陈墨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方通体莹白的玉砚,砚底刻着“吕氏工坊”四字。玉砚旁压着一张素帛,上面是吕不韦的笔迹:“太史公若觉竹简难书,可改用磁简,老臣已命人烧制了百枚,刻有阴阳磁纹,可显六国文字。”
他指尖摩挲着玉砚的冰凉,忽然想起昨夜在偏殿,嬴柱倒地处的青砖缝隙里,除了血藤汁液,还有些细碎的磁粉。那些磁粉聚在一起,竟隐隐构成“吕”字的轮廓——是吕不韦用磁石引毒,还是有人栽赃嫁祸?
“把磁简拿来。”陈墨突然起身,推开后窗。窗外的老槐树在雨中摇晃,叶片上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声,竟与磁石密室的衡权共振频率完全一致。
小吏抱来的磁简果然奇特,简身泛着暗紫光泽,凑近时能听见细微的嗡鸣。陈墨取过一枚,用沾了朱砂的笔在上面写“秦”字,简身突然浮现出赵、魏、韩等国的“秦”字写法,那些文字扭曲蠕动,最终都化作标准的秦篆,却在最后一刻迸出微弱的火花。
“这是……”小吏惊呼。
“以磁石为骨,混了朱砂与铅粉。”陈墨将磁简凑近烛火,简身竟微微发蓝,“铅粉遇热会显影,相邦这是怕我记不住六国文字的差异?”他忽然冷笑一声,将磁简扔进案头的水盆,水面立刻浮起一层细密的泡沫——那是铅粉遇水的反应,而过量的铅,正是慢性毒药。
窗外传来车马声,是吕不韦的相邦仪仗经过。陈墨望着那面绣着“吕”字的相邦旗,忽然明白为何嬴柱会暴毙——老太子虽懦弱,却深知“外戚干政”的危害,他昨夜定是发现了吕不韦与华阳夫人的勾结,才会被灭口。而那道“遗诏”,不过是早已备好的后手。
“大人,宗正寺派人来请您。”小吏捧着一卷竹简进来,“说是要核验昭王遗诏的印鉴,需您这个太史令在场作证。”
陈墨接过竹简,上面盖着宗正寺的朱印,却在印泥深处藏着半枚极小的磁纹——那是他当年为都江堰工程设计的防伪标记,后来被嬴傒借去用在宗室密信上。这是嬴傒在暗中求助,要他在核验遗诏时揭穿真相。
他望着案上被涂黑的“书同文”草稿,忽然抓起那方玉砚砸向墙壁。玉砚碎裂的脆响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书不同文,字不同形,连印鉴都能伪造,这天下,何以一统?”
前往宗正寺的路上,马车碾过积水的街道,溅起的水花打在车壁上,发出密集的声响。陈墨展开嬴傒暗中送来的密信,上面用秦篆写着“孝文王榻下有密匣”——嬴柱竟在死前留下了后手。
宗正寺的验印室里,吕不韦已端坐主位,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侍立在侧,手中捧着那卷“遗诏”。嬴傒站在角落里,见陈墨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陈太史来得正好。”吕不韦举起遗诏,“请太史公核验这枚‘昭王私印’,是否与《秦王玺谱》所载一致。”
陈墨接过遗诏,指尖故意在印鉴处多停留片刻。那印鉴的阳文确实与谱中一致,但边缘的朱砂里混着极细的磁粉——这是吕不韦的手法,用磁粉固定印泥,却也留下了痕迹。
“印鉴无误。”他缓缓道,却在放下遗诏时,故意将袖口的磁石残片蹭过绢帛。残片与印鉴中的磁粉相吸,竟在绢帛上显露出一个淡淡的“伪”字——那是他昨夜用特殊药汁处理过的磁石,专能显影含磁粉的痕迹。
阳泉君突然按住绢帛:“太史公为何磨蹭?莫非质疑相邦?”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在紧张。
陈墨没有答话,反而转向嬴傒:“嬴公可知,孝文王驾崩前,曾在榻下藏了个密匣?”
嬴傒一愣,随即大声道:“确有此事!臣今早去甘泉宫哭灵时,见榻下有铜匣一角露出!”
吕不韦的脸色微变:“一派胡言!孝文王暴毙,内侍早已清理过寝宫,何来密匣?”
“或许是内侍没看清。”陈墨的声音平静无波,“不如请阳泉君即刻带人去甘泉宫搜查,若能找到密匣,或许能解‘遗诏’之疑。”他说话时,指尖的磁石残片已将绢帛上的“伪”字印在了自己的袖上。
阳泉君望向吕不韦,见他微微点头,便躬身应道:“臣这就去。”
验印室的门在阳泉君身后关上时,陈墨突然将袖中的磁石残片拍在案上:“相邦请看,这残片与遗诏印鉴中的磁粉相吸——此乃您工坊特有的磁粉,昭王十年前写密诏时,怎会用得上?”
吕不韦盯着那枚残片,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陈太史何时也学起了栽赃嫁祸?”他从袖中取出一枚虎符,“昨夜天牢的人犯已招供,说这磁石是受您指使所藏,意在诬陷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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