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文枢初显咸阳议 墨影暗藏代地谋
咸阳宫的晨雾还未散尽,章台殿的青铜鼎已升起新的炊烟。异人穿着刚熨烫平整的玄色王袍,坐在昭王曾坐过的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雕刻的夔龙纹——那纹路里还残留着昨夜厮杀的血痕,被宫人用香灰细细擦拭过,却仍在晨光中泛着暗褐。
“吕不韦逃脱,必有内应。”陈墨站在殿中,将一卷竹简铺开在案上,上面是天牢守卫的名单,凡在昨夜二更到四更当值的,名字都被红笔圈了出来,“臣已让蒙骜将军将这些人收押,正在审讯。但依臣看,主谋未必在其中。”
异人抬眼,目光扫过殿外肃立的宗室元老:“陈太史的意思是,内鬼在宗室之中?”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廊下的窃窃私语瞬间停了。嬴傒等几位老臣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昨夜他们虽参与了擒获吕不韦的行动,但其中几位与吕不韦素有往来,确实有嫌疑。
陈墨躬身道:“臣不敢妄断。但吕不韦能从蒙骜将军镇守的天牢逃脱,绝非易事。他身上的铁链需特制钥匙才能打开,牢房的石壁也非人力能破,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提前为他准备好了脱身之路,甚至可能打通了密道。”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案上那半幅昭王地图上,“就像这地图上标注的,咸阳宫地下,本就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密道,是历代秦王为防不测所建。”
嬴傒出列道:“陈太史所言极是!老臣愿领命彻查宫中密道,若真有内鬼,定将其揪出,以谢先王!”他花白的胡须颤抖着,眼中满是愤慨——无论如何,吕不韦逃脱都是宗室的失职,若不查清,他们在新君面前再无颜面。
异人点头:“便有劳王叔。另外,传朕旨意,全国通缉吕不韦,凡提供线索者,赏千金;擒获者,封爵一级。”他看向陈墨,“陈太史,‘书同文’之事,不可耽搁。你即刻召集太史令署的学士,还有各郡举荐的文字学者,在章台殿偏殿开议,务必拿出初步章程。”
陈墨领命而去,刚走到偏殿门口,就见李斯带着几个学士等候在那里。这位曾与韩非、陈墨辩论过的法家弟子,如今已是异人身边的侍中,负责整理文书。“陈太史,”李斯拱手道,“各郡的学者已到齐,只是……韩、赵、魏三国的学者不愿来,说‘书同文’是秦人的霸道,要灭他国之根。”
陈墨并不意外。六国文字沿用数百年,早已与各国的历史文化融为一体,骤然要统一,必然会遇到阻力。他推开偏殿的门,里面果然坐满了人,多是秦地和蜀地的学者,正围着几案上的竹简争论不休。见陈墨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陈墨走到主位坐下,指着案上摊开的六国文字对照表,“今日召集诸位,不为别的,只为商议‘书同文’的第一步——整理字形。秦篆虽已通行于秦地,但与六国文字差异太大,不利于政令传达,更不利于天下一统后的民心相通。”
一个白发老者出列道:“陈太史所言极是。老夫是临淄来的,曾见过孔子故里的碑文,那文字与秦篆相去甚远,若不统一,将来便是隐患。只是……如何统一?是强令六国改用秦篆,还是另创一种新文字?”
陈墨拿起一支笔,在竹简上写下一个“道”字,先用秦篆,再用赵隶、魏碑、楚文分别书写:“诸位看,‘道’字虽写法不同,但其意相通,皆是指‘路’。可见文字之本,在其意不在其形。所谓‘书同文’,并非要灭他国文字,而是要在保留其意的基础上,规范其形,让天下人能看懂同一份文书,能走通同一条大道。”
他的话让殿内安静下来。学者们盯着竹简上的“道”字,若有所思。李斯补充道:“陈太史的意思,是以秦篆为基础,吸收六国文字的合理之处,形成一种新的标准字体。比如这个‘马’字,赵文的写法更像马的侧影,秦篆可以借鉴其灵动;楚文的‘水’字像流水,也可融入其中。”
争论渐渐变成了探讨。学者们开始比对各自带来的文字样本,找出异同,甚至有人当场提笔修改字形。陈墨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他知道,改变人们的观念很难,但只要方向正确,总能慢慢推进。
与此同时,邯郸城外的山涧里,赵姬正被公子嘉的人“请”上一辆马车。车帘是用厚厚的麻布做的,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但她能感觉到马车在往西北方向走——那是代地的方向。嬴政醒了,不再哭闹,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赵姬,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夫人不必惊慌。”赶车的士兵隔着帘布说道,“我家主君是公子嘉,素与郭开不和,此次是真心想保护夫人和公子。待到了代地,自有安全的住处。”
赵姬没有回话。她不知道这位素未谋面的公子嘉究竟是敌是友,但此刻她没有选择的余地。马车颠簸着,她想起异人,想起咸阳宫的方向,心中充满了不确定。她怀里藏着陈墨送来的那卷“书同文”策论抄本,边角已被汗水浸湿,上面“文以载道,道以安邦”八个字,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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