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残箭无声藏祸影 降幡空卷故都秋
秦军的营帐在暮色中泛着冷铁般的光泽,中军大帐外的刁斗敲过三更,帐内的烛火却依旧亮着。陈墨躺在铺着干草的军榻上,胸口的箭伤被军医层层包扎,渗血的绷带在烛光下像一条狰狞的赤蛇。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意识在清醒与昏沉间反复拉扯。
“先生又发热了。”嬴政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他正用一块浸了冷水的麻布擦拭陈墨的额头,小手微微颤抖。这三天来,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曾经清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疲惫,却更显坚毅。
“公子该去歇息了。”王翦掀开帐帘走进来,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他刚从邯郸城头巡查回来,城墙上的赵军旗帜已尽数换下,秦字黑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却掩不住城内此起彼伏的哭嚎。
嬴政摇摇头,目光始终胶着在陈墨苍白的脸上:“先生不醒,我不睡。”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王将军,那支箭……查到是谁射的了吗?”
王翦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那支射中陈墨的箭簇早已被取下,箭杆上刻着一个极小的“燕”字,箭头淬了见血封喉的鸩毒——若非陈墨穿了墨家特制的软甲,减缓了箭簇深入的速度,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查到一些踪迹。”王翦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衣角,上面绣着半个残缺的“丹”字,“这是在城墙下捡到的,与太子丹的侍童阿草穿的衣物纹样一致。”
嬴政猛地抬头:“是那个阿草?他为什么要杀我?”
“未必是他亲手所射。”帐外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陈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嘴唇干裂如焦土,“太子丹……恨秦人入骨,尤其是……恨与秦国沾亲带故的人。”
他想起二十年前,太子丹在邯郸为质时,曾因嬴政母亲赵姬的缘故,被赵国贵族羞辱。那时的丹就曾咬牙切齿地说:“秦赵皆出嬴姓,却相煎何急?他日我若归国,必雪今日之耻!”
“可太子丹不是被李牧押着吗?”嬴政不解。
“李牧已死。”王翦沉声道,“今日清晨,他率残部冲击燕军大营,力战而亡。太子丹……不知所踪。”
陈墨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李牧战死,太子丹失踪,这绝非巧合。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胸口的剧痛按回榻上:“阿草……找到没有?”
“全城搜捕,尚无踪迹。”王翦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邯郸城破时,府库中丢失了一批匕首和毒药,与箭上的鸩毒同源。”
陈墨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阿草那双看似怯懦的眼睛。那孩子捧着太子丹玉佩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绝非普通侍童该有的模样。他突然想起一事,猛地抓住嬴政的手:“公子还记得……阿草说过,太子丹被关押时,常与一个燕国使者密谈?”
嬴政点头:“他说那使者总穿黑衣,说话带辽东口音。”
“辽东……”陈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是荆轲!”
王翦和嬴政皆是一惊。荆轲之名,在六国间早已传开,此人好读书击剑,曾漫游天下,据说剑术通神,更兼智谋过人,是太子丹最倚重的门客。
“他要杀的不是公子。”陈墨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是我!”
当年长平之战后,他曾奉吕不韦之命,暗中接触过太子丹,劝其归秦为质,却被荆轲当众驳斥,两人因此结下旧怨。荆轲若在邯郸,必知他是秦国统一天下的关键人物,杀他远比杀嬴政更能动摇秦国根基。
“来人!”王翦猛地转身,“传令下去,封锁所有城门,严查黑衣佩剑者,凡辽东口音者,一律扣押!”
帐外的亲兵领命而去,帐内却陷入了沉默。烛火摇曳中,嬴政突然开口:“先生,赵王迁已经降了,对吗?”
“是。”王翦接过话头,“今日午时,他在邯郸宫前献上了传国玉玺,降幡已插上了城头。”
嬴政走到帐边,掀起帘角望向邯郸城的方向。夜色中的城池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只有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那是秦军巡逻的火把。他想起幼时在邯郸街头,赵人对他们母子的欺凌;想起母亲为了保护他,不得不对赵人卑躬屈膝;想起陈墨一次次从危难中救他脱险……
“降了,就不用再打仗了吧?”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陈墨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这个生于邯郸的孩子,亲眼见证了太多战乱与苦难,他对和平的渴望,比任何人都要强烈。可他更清楚,统一天下的道路,注定还要浸染更多鲜血。
“还没。”陈墨轻声道,“燕国、楚国、齐国……还有很多国家等着我们去收服。”
嬴政转过身,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定:“等先生好了,我们一起去咸阳。我要学先生的机关术,学王翦将军的兵法,将来……我要让天下人都不再打仗。”
王翦看着少年眼中的光芒,突然想起多年前,他也曾在少年嬴政的父亲异人眼中见过同样的光芒。那是一种属于嬴氏血脉的野心与抱负,足以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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