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蓟城的晨雾裹着寒意,将召公庙的飞檐染成青灰色。陈墨站在西庑的断墙下,看着蒙武指挥士兵将新刻的燕侯木主供奉到神龛上。那些木主的底座都刻着极小的字,是他昨夜连夜让人凿上去的——既是对燕人的安抚,也是对嬴政的表态。
太史令,咸阳来的缇骑已经到了城门口,领头的是赵竭。蒙武的声音带着焦虑,甲胄上的霜花沾了些木屑,他说奉相邦令,要立刻您回咸阳问话。
陈墨的指尖在刚拼接好的《燕春秋》竹简上顿了顿。简上燕昭襄王与秦昭襄王会于西河的记载还泛着糨糊的湿痕,他忽然笑了:赵竭?就是那个在廷尉府给我上刑的狱卒头?如今倒成了缇骑统领。
他带了三百人,都骑着河西骏,看样子是来硬的。蒙武按住腰间的剑,末将愿率部阻拦,哪怕抗旨......
不必。陈墨将竹简小心地放进木匣,抗旨只会坐实勾结齐人的罪名。你让人把那些乡老请来,就说我要在庙前与缇骑。
蒙武一愣,随即明白了陈墨的用意。他转身时,瞥见陈墨将那半片青铜镜揣进袖中,镜面反射的晨光恰好照在神龛里的召公木主上,木主的眼睛部位不知何时多了个针孔大的洞。
二
蓟城的百姓像潮水般涌到召公庙前,黑压压的人头从庙门一直排到街口。赵竭骑着黑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人群围在中间的陈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身后的缇骑个个手按刀柄,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与燕人身上的粗布衣形成刺眼的对比。
陈太史,相邦有令,念你曾为秦国立功,只要束手就擒,可保你家人平安。赵竭的声音像淬了冰,目光扫过人群中那些握着锄头的燕人,若敢顽抗,休怪缇骑无礼!
陈墨往前走了一步,燕人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他指着庙门两侧新挂的楹联,那是用秦篆和燕文并排写的血食千年承祖德,烟尘万里共秦天赵统领请看,这是燕地百姓昨夜连夜写的。他们信我陈墨,信大秦能保他们祖宗香火不断。
一个白发老丈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捧着个陶碗跪在赵竭马前:官爷,陈太史是好人啊!若不是他,召公庙早就被乱兵烧了......
刁民!赵竭的马鞭抽在老丈面前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再敢多言,以同党论处!
就在这时,庙内突然传来钟鸣。陈墨转身对人群朗声道:燕地的父老乡亲,陈某今日若回不去咸阳,你们要好生守护这宗庙。秦军的蒙武将军会护着你们,他的兵符......
住口!赵竭拔刀出鞘,拿下!
缇骑刚要上前,燕人突然纷纷跪倒,黑压压的人群像波浪般起伏,口中齐呼:请留陈太史!请留陈太史!声浪震得赵竭的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陈墨看着这一幕,眼角有些发热。他忽然对赵竭笑道:赵统领,你带的三百人,杀得过来吗?
三
咸阳宫的暖阁里,嬴政将赵竭的密报揉成一团,扔进炭炉。火苗舔舐着竹简,发出噼啪的声响,将他脸上的阴影晃得忽明忽暗。
陛下,陈墨这是在恃功自傲,结党营私!吕不韦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他刚喝了药,脸色却依旧难看,蓟城的奏报说,燕人只知有陈墨,不知有陛下!再放任下去......
再放任下去,燕地就能安稳归秦,不用折损一兵一卒。嬴政打断他,从案上拿起另一卷竹简,这是王翦刚送来的,说齐军在济水南岸集结,淳于越亲自坐镇,看样子是要对我军不利。相邦觉得,此时把陈墨调回来,合适吗?
吕不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可......可他与陈砚兄弟情深,陈砚死前又与齐人有书信往来,万一......
万一他真与齐人勾结,为何要斩杀陈砚?为何要保燕国宗庙?嬴政的目光锐利如刀,相邦还是好好养病吧,蓟城的事,朕自有安排。
吕不韦还想说什么,却见嬴政拿起一支令箭:传朕旨意,令陈墨暂代蓟城郡守,节制燕地军务,若齐人敢越界,可先斩后奏!
侍中捧着令箭刚要退下,嬴政又补充道:再给赵竭去封信,让他就地听陈墨调遣,若有违抗,以通敌论处。
吕不韦看着令箭消失在门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步棋又输了。但他不明白,嬴政为何如此信任陈墨,难道就因为陈墨保住了他的性命?还是因为......他不敢再想下去。
四
济水南岸的齐军大营,淳于越正站在高台上,看着士兵演练阵法。那些从燕国盐场换来的强弓,此刻正被齐军士兵拉得如满月,箭头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先生,蓟城传来消息,赵竭没能带回陈墨。一名谋士捧着竹简上前,嬴政反而让陈墨节制燕地军务,还加了个先斩后奏的特权。
淳于越的手指在栏杆上捏出深深的印子:陈墨果然不简单。他弟弟陈砚死在他手里,他还能稳住燕人,连嬴政都不得不倚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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